郦道元《江水三峡》
郦道元
江水又东,迳南乡峡,东径永安宫南,刘备终于此,诸葛亮受遗处也。其间平地可二十许里,江山回阔,入峡所无。城周十余里,背山面江,颓墉四毁,荆棘成林,左右民居多垦其中。
江水又东,迳诸葛亮图垒南,石碛平旷,望兼川陆,有亮所造八阵图。东跨故垒,皆累细石为之,自垒西去,聚石八行,行间相去二丈,因曰八阵。既成,自今行师,庶不覆败,皆图兵势行藏之权,自非深识者所不能了。今夏水漂荡,月岁消损,高处可二三尺,下处磨灭殆尽。
江水又东,迳赤岬城西,是公孙述所造。因山据势,周回七里一百四十步,东高二百丈,西北高千丈,南连基白帝山,甚高大,不生树木,其石悉赤。土人云:“如人袒胛,故谓之赤胛山。”《淮南子》曰:“彷徨于山岬之旁。”注曰:“岬,山胁也。”郭仲产曰:“斯名将因此而兴矣。”
江水又东,迳鱼复县故城南,故鱼国也。《春秋左传》:“文公十六年,庸与群蛮叛,楚庄王伐之,七遇皆北,惟裨鲦鱼人逐之。”是也。《地理志》:“江关,都尉治。”公孙述名之为白帝,取其王色。蜀章武二年,刘备为吴所破,改白帝为永安,巴东郡治也。汉献帝兴平元年,分巴为二郡,以鱼复为故陵郡;蹇胤诉刘璋,改为巴东郡,治白帝山。城周回二百八十步,北缘马岭,接赤岬山。其间平处,南北相去八十五丈,东西七十丈。又东傍东瀼溪即以为隍。西南临大江,窥之眩目。惟马岭小差逶迤,犹斩山为路,羊肠数四,然后得上。益州刺史鲍陋镇此,为谯道福所围,城里无泉,乃南开水门,凿石为函道,上施木天公,直下至江中,有似猿臂相牵引汲,然后得水。水门之西,江中有孤石,为淫预石,冬出水二十余丈,夏则没,亦有裁出处矣。
县有夷溪,即佷山清江也,经所谓夷水出焉。
江水又东,迳广溪峡,斯乃三峡之首也。其间三十里,颓岩倚木,厥势殆交。北岸山上有神渊,渊北有白盐崖,高可千余丈,俯临神渊,土人见其高白,故因名之。天旱,燃木岸上,推其灰烬下秽渊中,寻即降雨。常璩曰:“县有山泽水神,旱时,鸣鼓请雨,则必应嘉泽。”《蜀都赋》所谓“应鸣鼓而兴雨”也。
峡中有瞿塘、黄龛二滩,夏水回复,沿溯所忌。瞿塘滩上有神庙,尤至灵验,刺史二千石经过,皆不得鸣角伐鼓;商旅上水,恐触石有声,乃以布裹篙足,今则不能尔,犹飨荐不辍。
此峡多猿,猿不生北岸,非惟一处,或有取之放著北山中,初不闻声,将同狢兽渡汶而不生矣,其峡盖自昔禹凿以通江,郭景纯所谓“巴东之峡,夏后疏凿”者。
江水又东,出江关,入南郡界。
江水自关东迳弱关、捍关。捍关廪君浮夷水所置也;弱关在建平秭归界。昔巴楚数相攻伐,借险置关,以相防捍。秦兼天下,置立南郡,自巫东上,皆其域也。
又东过巫县南,盐水从县东南流注之。
江水又东,乌飞水注之。水出天门郡溇中县界,北流迳建平郡沙渠县南,又北流迳巫县南,西北历山道三百七十里注于江,谓之乌飞口。
江水又东,迳巫县故城南,县故楚之巫郡也。秦省郡立县,以隶南郡。吴孙休分为建平郡,治巫城。城缘山为墉,周十二里一百一十步,东西北三面皆带傍深谷,南临大江,故夔国也。
江水又东,巫溪水注之。溪水导源梁州晋兴郡之宣汉县东,又南迳建平郡泰昌县南,又迳北井县西,东转历其县北。水南有盐井,井在县北,故县名北井,建平一郡之所资也。盐水下通巫溪,溪水是兼盐水之称矣。溪水又南,屈迳巫县东。县之东北三百步有圣泉,谓之孔子泉,其水飞清石穴,洁并高泉,下注溪水,溪水又南,入于大江。
江水又东,迳巫峡,杜宇所凿以通江水也。郭仲产云:“按《地理志》:‘巫山在县西南’。而今县东有巫山,将郡县居治无恒故也。”
江水历峡,东迳新崩滩。此山汉和帝永元十二年崩,晋太元二年又崩。当崩之日,水逆流百余里,涌起数十丈。今滩上有石,或圆如箪,或方似屋,若此者甚众,皆崩崖所陨,致怒湍流,故谓之新崩滩。其颓岩所余,比之诸岭,尚为竦桀。其下十余里,有大巫山,非惟三峡所无,乃当抗峰岷峨,偕岭衡疑;其翼附群山,并概青云,更就霄汉辨其优劣耳!
神孟涂所处,《山海经》曰:“夏后启之臣孟涂,是司神于巴,巴人讼于孟涂之所,其衣有血者执之。是请生居山上,在丹山西。”郭景纯云:“丹山在丹阳,属巴,丹山西即巫山者也”。
又帝女居焉,宋玉所谓天帝之季女,名曰瑶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阳,精魂为草,实为灵芝;所谓巫山之女,高唐之阻,旦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旦早视之,果如其言,故为立庙,号曰朝云焉。其间首尾百六十里,谓之巫峡,盖因山为名也。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江水又东,迳石门滩,滩北岸有山,山上合下开,洞达东西,缘江步路所由。刘备为陆逊所破,走迳此门,追者甚急,备乃烧铠断道。孙桓为逊前驱,奋不顾命,斩上夔道,截其要径。备逾山越险,仅乃得免。忿恚而叹曰:“吾昔至京,桓尚小儿,而今迫孤,乃至于此。”遂发愤而薨矣。
又东,过秭归县之南。
县故归乡,《地理志》曰:“归,子国也。”乐纬曰:“昔归典叶声律。”宋忠曰:“归即夔;归乡盖夔乡矣。古楚人嫡嗣有熊挚者,以废疾不立而居于夔,为楚附庸,后王命为夔子,春秋僖公二十六年,楚以其不祀,灭之者也”。袁山松曰:“屈原有贤姊,闻原放逐,亦来归,喻令自宽。全乡人冀其见从,因名曰秭归,即《离骚》所谓女媭婵媛以詈余也”。
县城东北,依山即坂,周回二里,高一丈五尺,南临大江。故老相传,谓之刘备城。盖备征吴所筑也。
县东北数十里,有屈原旧田宅,虽畦堰縻漫,犹保屈田之称也。县北一百六十里,有屈原故宅,累石为室基,名其地曰:乐平里。宅之东北六十里有女媭庙,捣衣石犹存。故《宜都记》曰:“秭归盖楚子熊绎之始国,而屈原之乡里也。”原田宅于今具存,指谓此也。
江水又东,迳一城北。其城凭岭作囤,二百一十步,夹溪临谷,据山枕江,北对丹阳城。城据山跨阜,周八里二百八十步,东北两面,悉临绝涧,西带亭子溪,南枕大江,险峭壁立,信天固也。楚子熊绎始封丹阳之所都也。《地理志》以为吴之丹阳。论者云:“寻吴楚悠隔,繿缕荆山,无容远在吴境,是为非也。又楚之先王陵墓在在其间。”盖为征矣。
江水又东南,迳夔城南。跨据川阜,周回一里百一十八步,西北背枕深谷,东带乡溪口,南侧大江。城内西北角有金城,东北角有圆土狱,西南角有石井,口径五尺。熊绎始治巫城,后疾移此,盖夔徙也。《春秋左传》:“僖公二十六年,楚令尹子玉城夔”者也。服虔曰:“在巫之阳,秭归乡矣”。
江水又东,迳归乡县故城北。袁山松曰:“父老传言,原已流放,忽然暂归,乡人喜悦,因名曰归乡。抑其山秀水清,故出隽异;地险流疾,故其性亦隘。《诗》云:‘惟岳降神,生甫及申。’信欤?”余谓山松此言,可谓因事而立证,恐非名县之本旨矣。县城南面重岭,北背大江,东带乡溪口。溪源出县东南数百里,西北入县,迳狗峡西。峡崖龛中,石隐起,有狗形,形状具足,故以狗名峡。乡口溪又西北迳县下入江,谓之乡口也。
江水又东,迳信陵县南。临大江,流傍深溪,溪源北发梁州上庸县界,南东迳县下而注于大江也。
又东,过夷陵县南。
江水自建平至东界峡,盛弘之谓之空冷峡,峡甚高峻,即宜都建平二郡界也。其间远望,势交岭表,有五六峰参差互出。上有奇石如二人像,攘袂相对,俗传两郡督邮争界于此,宜都督邮厥势小,东倾,议者以为不如也。
江水历峡,东迳宜昌县之插灶下。江之左岸,绝岸壁立数百丈,飞鸟所不能栖。有一火烬,插在崖间,望见可长数尺。父老传言,昔洪水之时,人薄舟崖侧,以余烬插之岩侧,至今犹存,故先后相承,谓之插灶也。
江水又东,迳流头滩,其水并峻激奔暴,鱼鳖所不能游,行者常苦之,其歌曰:“滩头白勃坚相持,倏忽沦没别无期。”袁山松曰:“自蜀至此,五千余里,下水五日,上水百日也。”
江水又东,迳宜昌县北,分夷道、佷山所立也。县治江之南岸,北枕大江,与夷陵对界。《宜都记》曰:“渡流头滩,十里便得宜昌县。”
江水又东,迳狼尾滩而历人滩。袁山松曰:“二滩相去二里。人滩水至峻峭,南岸有青石,夏没冬出,其石嵚崟,数十步中悉作人面形,或大或小,其分明者须发皆具,因名曰人滩也。”
江水又东,迳黄牛山下。有滩名曰黄牛滩,南岸重岭叠起,最外高崖间有石,色如人负刀牵牛,人黑牛黄,成就分明。既人迹所绝,莫得究焉。此岩既高,加以江湍纡回,虽途迳信宿,犹望见此物。故行者谣曰:“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言水路纡深,回望如一矣。
江水又东,迳西陵峡。《宜都记》曰:“自黄牛滩东入西陵界,至峡口百许里,山水纡曲,而两岸高山重叠,非日中夜半,不见日月。绝壁或千许丈,其石彩色形容,多所像类。林木高茂,略尽冬春,猿鸣至清,山谷传响,冷冷不绝,所谓三峡此其一也。山松言,常闻峡中水疾,书记及口传,悉以临惧相戒,曾无称有山水也美也。及余来践跻此境,既至,欣然,始信耳闻之不如亲见矣。其叠崿秀峰,奇构异形,固难以词叙。林木萧森,离离蔚蔚,乃在霞气之表。仰嘱俯映,弥习弥佳。流连信宿,不觉忘返,目所履历,未尝有也。既自欣得此奇观,山水有灵,亦当惊知己于千古矣”!
江水历禹断江南,峡北有七谷村,两山间有水清深,潭而不流。又耆旧传言,昔是大江,及禹治水,此江小,不足泻水,禹更开今峡口,水势并冲,此江遂绝,于今谓之断江也。
江水出峡,东南流迳故城洲。洲附北岸,洲头曰郭洲,长二里,广一里,上有步阐故城。方圆称洲,周回略满。故城洲上城周五里,吴西陵督步骘所筑也。孙皓凤凰元年,骘息,阐复为西陵督,据此城降晋,晋遣太傅羊祜接援,未至,为陆抗所陷也。
江水又东,迳故城北,所谓陆抗城也。城即山为墉,四面天险,江南岸有山孤秀,从江中仰望,壁立峻绝,袁山松为郡,尝登之嘱望焉。故其记云:“今自山南上至其岭,岭容十许人,四面望,诸山略尽其势,俯临大江如萦带焉,视舟如凫雁矣!北对夷陵县之故城,城南临大江,秦令白起伐楚,三战而烧夷陵者也。”应劭曰:“夷山在西北,盖因山以名县也。”王莽改曰居利,吴黄武元年更名西陵也。后复曰夷陵。
县北三十里有石穴,名曰马穿。尝有白马出穴,人逐之,入穴潜行出汉中;汉中人失马,亦尝出此穴,相去数千里。
袁山松言:“江北名连山,登之,望江南诸山,数十百重,莫识其名,高者千仞,多奇形异势,自非烟褰雨霁,不辩见此远山矣。余尝往还十许过,正可再见远峰耳!”
《水经注·江水注》中的“三峡”和今之三峡相比,范围有广狭之分,景名也不尽相同。但这篇文章却是最早、也是最系统介绍长江三峡的文字。这些由晋代的袁山松、刘宋时代的盛弘之创作并由北魏郦道元最后加工改写而成的游记,共同构成一个系列,给无峰不雄、无壑不幽、无洞不奇、无滩不险的山水画廊——三峡增加了无穷风采,成为刺激历代游览者饱览三峡风光的最富魅力的导游指南!
永安宫
永安宫故址在今四川奉节县师范学校内。《水经注》作者游三峡时,这座因刘备托孤而闻名的古城已成废墟。“颓墉四毁,荆棘成林”8个字活画出一派荒凉景象。“左右民居多垦其中”8个字以动写静,以闹衬寂,使荒凉古城显出蓬勃生气。堪称神来之笔。
八阵图
此段文字写了奉节的两处八阵图。即旱八阵和水八阵。所谓“八阵”,指的是分别以天、地、风、云、龙、虎、鸟、蛇等命名的阵列。《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上说:“(亮)推演兵法,作八阵图。”八阵图一在奉节古城东江边,此即“水八阵”。另一处在白帝城东北草堂附近,即所谓“旱八阵”。文中所言“诸葛亮图垒南”之“八阵图”即“旱八阵”。其特征是在平旷的沙碛上“累细石为之”。而“自垒西去,聚石八行”的八阵为“水八阵”。杜甫《八阵图》绝句写的便是“水八阵”。杜甫憾诸葛吞吴大志为感情用事的刘备所毁,故吊古伤心,感慨万端。
作者略写旱八阵,而详写水八阵。旱八阵不言八阵特征,只述其背景,是承后省;作者写水八阵只言“聚石”,不言石之大小,是承前省。于此等处可悟原作者或加工润色者的艺术匠心,此种笔法可名之为互现法或对照互补法。“武侯八阵”为奉节一景。
赤岬城
赤岬城在赤岬山上。赤岬山今作赤甲山。位于瞿塘关(夔门)北,和南侧的白盐岩(今作白盐山)夹江壁立,形成“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的赫赫水势。在这节文字中,“赤岬城”三字堪称文眼。作者先写“城”,次写“赤”,最后写“岬”。末引郭仲产语总括全文,此可名之为先分后合法。写城则凡造城之人、城之建筑规制、城所在地势均有准确的描述;写山则只用“甚高大,不生树木,其石悉赤”11个字便将赤甲山外观勾画出来。赤岬山属石灰岩,因含氧化铁的水溶液粘附在风化的岩层表面,故山表呈红色,如人袒背。作者并不满足白描,又引当地人和书传的解释以说“岬”。层次明晰,有画面感。“赤岬晴晖”亦为奉节名景。
鱼复县故城
《水经注》中的鱼复故城,治所当在今白帝城一带。今天的奉节县自秦汉至隋分别设置过鱼复、永安、人复、信州、阳口等县(州)。奉节县城在历史上也曾五次迁徙。其迁徙范围局限在今奉节至夔门之间的沿江两岸。
此段文字又是一种写法。作者由虚(故城的名称、治所的变迁)及实(对故城方位、范围、地势的描述),由平(对城中概貌的描写)及险(西南临大江,窥之眩目),由陆(鲍陋凿石为道)及水(以木天公下江汲水和对淫预孤石的描写),层层递进,将鱼复故城之高险再现于纸上。鲍陋所用汲水之木天公即用竹木做成的吸水筒。可利用真空引力抽取低处之水。淫预孤石即滟澦堆,原在今白帝城下瞿塘峡口,为古来船工望而生畏之所。1958年冬整治三峡水道时已将这危害千载的害石炸除。当然,奉节十二景之一的“滟澦回澜”也因之而成为历史了。夷溪,即今之清江,为长江支流。
广溪峡
《水经注》中的广溪峡大致相当今之瞿塘峡。今人眼中的瞿塘峡,西起四川奉节白帝城,东至巫山县大溪镇,全长8公里。在这节文字中,作者集中描写了“白盐岩”、“瞿塘、黄龛二滩”和峡猿。白盐岩亦属石灰岩。系因粘附在岩石上的含钙质、色白似盐的水溶液而得名。奉节有“白盐曙色”一景。陆游《入蜀记》写此峡用了30个字:“入瞿塘峡,两壁对耸,上入霄汉,其平如削成,仰视天如匹练。”《水经注》作者只用了“颓岩倚木,厥势殆交”8个字便说清了这里的景观特点。“厥”,指代峡壁。言两侧岩壁几乎相交。极写江面之狭。作者写瞿塘、黄龛二滩亦简洁概括。“夏水回复,沿溯所忌”,几个字便将汛期瞿塘水大江窄、漩流滔滔的水势以及上水、下水船只无不临危而惧的情景描出。“溯”,指上水行船。
作者在这段文字中还记述了北岸神渊和瞿塘神庙的神异现象。作者引经据典,又转述本地居民的介绍,煞有介事。然“今则不能尔,犹享荐不辍”10个字已表明作者并不相信此类传闻。先之不及时挑破,因传说乃附丽于山川之文化,且可增强山水的神秘美,后之所以坦诚相告“今则不能尔”,意在追求真实,不肯误人。和汉赋不同,崇尚真实,是《水经注》写景文字的一大特色。作者写景或来自实历,或来自书传,然皆为实地游历之结果。由于注重写实境,故水经注中之山水境界绝大多数个性鲜明,无此前赋体山水描写的模式化弊病。作者对神异现象的处理亦与魏晋志怪文字不同。简言之:《水经注》意在征实,不炫奇猎异。
此节所写之猿亦与巫峡之猿不同。作者于巫峡之猿,取其“长啸”,是写其声;此峡之猿则取其习性,只写出南岸有猿、北岸无猿,则特征自出,不与它峡之写猿文字雷同。
新崩滩
新崩滩今名新滩,又叫青滩。位于西陵峡段的兵书宝剑峡和牛肝马肺峡之间。是三峡中最有名的枯水险滩。古往今来在此触礁沉船的事故层出不穷。所谓“触礁船破碎,满江尸浮沉”,所谓“要过新滩难上难”便是其真实写照,解放后,此滩经炸礁、拓宽,现船经此地已无须惊心动魄了。但《水经注》作者却为我们留下了新崩滩两次大崩惊心动魄的情景。作者先述两次大崩的时间,次述其崩时情景,最后描写崩后江中遗石和峡壁崩痕。描述崩时情景作者没有选用声闻数十里之类的句子,而选择了最富特征的江水逆流百余里,浪涌数十丈的形象。有这个形象,则崩石之多,之大,声响之巨,之远皆不言自明。表现崩后新滩,作者分江中遗石和岩间残峰两层描写。江中遗石似屋如箪,是写崩石之个体;“如此者甚众”则写崩石之群体。崩石既众,故湍流咆哮。而已崩之山残存部分犹特立于群峰中,益发显其险峻。
大巫山
作者于此山纯用比较方法,用“非惟……乃当”句式将整齐精练的骈句组合为一,把大巫山高出众山的特点显示出来,虽无具体刻画,但该山既可和岷、峨、衡山、九疑相抗衡,则其美可知,其神韵可想。
巫峡
在巫峡这一篇文字中,写了巴神孟涂和帝女瑶姬两则传说。笔法类似,都是用的引文方式。但孟涂一节是直接引书,帝女一节是间接引书。于孟涂则引郭璞《山海经》以释巫山地望;于瑶姬则直接叙说巫峡之得名及长度。
今之巫峡西起四川巫山大宁河口,东至湖北巴东县官渡口,全长45公里。其间有屈原故里、昭君故里、巫山神女峰、金盔银甲峡、铁棺峡等名胜。其大宁河两岸奇峰耸迭,高峡接天,人称“小三峡”,实即《水经注》作者所深嘉屡赞之大巫山。《水经注》作者于秭归屈原故里、巫山瑶姬(即神女)虽均有描述,而巫山神女峰之美却未见提及,仅引用宋玉《高唐赋》中数句。大概唐代以前人们尚未发现这一美的世界。巫峡一节给人印象最深同时也是最脍炙人口的部分却是“自三峡七百里中”一段文字。和瞿塘峡(广溪峡)不同,瞿塘峡“其间三十里,颓岩倚木,厥势殆交”,而巫峡“其间一百六十里,两岸连天,略无阙处。”虽在“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这一点上两峡相似,但巫峡之长,之整齐(“略无阙处”)则与瞿塘异趣。这些细微的差异恰好体现出两峡不同的风神。以下作者从巫峡风景四时不同的角度着笔,分夏、春冬、秋三个层次总括巫峡之美:于夏季风景则突出水之流速迅急;于春冬,则突出水色峡树和飞瀑流泉;于秋则突出晴日猿声。这种铺陈结构很显然受了汉赋的影响,但这里的铺陈有着内在联系,三个层次恰好概括了巫峡一年四季的特征性景物,和汉赋的因缺少有机联系而显得板滞不同,此处之铺陈则显得轻灵自然。同时此节文字中既有“重岩叠嶂”、“回清倒影”等静态描写,又有“乘奔御风”的飞舟、飞漱峡壁的悬泉和“空谷传响”的“高猿长啸”等动景描写,以动衬静,巫峡之幽深秀丽特征尽出。
石门滩
此节文字妙在不多写石门,也不多写滩。却着力描写吴蜀夷陵之战中的一个历史镜头。这节文字连用“合”、“开”、“洞”、“达”、“破”、“走”、“追”、“烧”、“断”、“斩”、“截”、“逾”、“越”、“叹”、“迫”、“薨”十五个动词。前四个动词写石门特点,后十一个动词完整展示了刘备为孙桓追逼的紧张过程以及脱险后的悲愤心境。每一个动词都不可移易,表现力极强。写刘备临终前的忿恚神态和悲愤叹语,都给人如见其面如闻其声的感觉。诸动词依次有因果联系,共同构成一个事件过程。于此等处可悟《水经注》翰不虚动的用字之法。类似的例子还有西陵峡段的马穿。
秭归
此节文字前后三次写到屈原。第一次引袁山松《宜都记》,言屈姊喜原归来,因名秭归。第二次以白描见长。分别写屈原旧田、屈原故宅和女嬃庙。写旧田则云“畦堰縻漫”,写故宅则曰“累石为基”,皆能数字传神。作者用“虽……犹”句式强调乡人之怀屈原,借以回应上文“全乡人冀其见从,因名曰秭归”。说明先贤虽逝,而流风尚存。上文言屈姊闻原放归,专程回乡慰原,此则云“宅之东北六十里有女嬃庙,捣衣石犹存”。这种前后呼应的写法,有若神龙游空,忽隐忽现,精神气韵,实相贯通。第三次又引袁山松言释“归乡”,不仅引文内容和第一次不同。这一次引文后作者还加上了对袁山松的质疑。此节文字虽处处写秭归,而作者精神所注,实在屈原。山川景物因人而胜,因文章而传。屈原乃秭归之灵魂,怎能不“一篇之中三致意焉!”
西陵峡
《水经注》之西陵峡东起黄牛滩,西至宜昌峡口。今之西陵峡东起秭归香溪口,西到宜昌南津关。《水经注》这一大段文字先分写该峡内的峡、滩特征,最后用一节篇幅总述此峡之特色。
狗峡、插灶皆用白描,而狗峡以静胜,插灶则以动胜。空冷峡和负刀牵牛石皆用比拟,而空冷峡之二石若人攘袂相对,侧重于形态,负刀牵牛石则侧重于形、色。以上四景,作者或用“俗传”,或用“父老传言”,既让人感觉出作者知道这是后人附会,又以精湛的写景艺术,将读者导入恍兮惚兮、亦真亦幻的审美境界。
“流头滩”即今之崆岭滩,亦为三峡著名险滩,向有“鬼门关”之譬。作者描写此滩险状:“峻激奔暴,鱼鳖所不能游”。此语曲尽该滩面目。“峻激”前着一“并”字很恰当,因原滩中礁石群中最大的一个(俗名大珠)石梁长200余米,像巨鱼纵卧江心,将江流分为南、北两道。南、北槽水势都汹涌峻激,故用“并”字。于黄牛滩,作者只点出“江湍纡回”四字,其余笔墨多写岩壁负刀牵牛图。“纡回”二字正黄牛滩之特征。人滩取俯视角度,写名称由来,简洁,鲜明而生动,亦为传神之笔。
“自黄牛滩东入西陵界至峡口”这节文字虽和巫峡部分“自三峡七百里中”一节出自不同作者之手,但同为山水游记中之神品。虽然此节文字和巫峡那节文字在写法上有某些重复之处,如盛弘之笔下的巫峡:“两岸连山,略无阙处,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袁山松笔下的西陵峡亦“两岸高山重叠,非日中夜半,不见日月。”此实因峡之共同美所致。郦道元写定《水经注》自然不会不考虑力避雷同。虽在开头几句和巫峡略有犯复之处,后面的部分则绝不雷同前者。如此峡峡壁高过巫峡(“两岸高山重叠”)、峡壁色彩丰富超过巫峡(“其石采色形容,多所像类”)。写林木则突出其高其茂,写猿声则显现其清其冷(此亦不同于巫峡之写峡树、峡猿)。袁山松没有采用铺陈四时景物的赋体结构,而从峡壁、峡色、峡树、峡猿几个侧面烘托此峡风光。与盛弘之巫峡相较,袁山松西陵峡若就写实和抒情的程度而言实胜巫峡一筹。西陵峡这段文字动人之处在于它是袁山松实地游历的记录,具有浓厚的抒情散文味道。后半用对照法写出自己的游历感受和书记、口传之距离,说明“耳闻不如亲见”的道理。同时还完整描述了自己游前的“惧”和游时的“欣”以及游览过程中“仰嘱俯映,弥习弥佳,流连信宿,不觉忘返”的心理认知过程和愉悦的心境。这一段文字写景传神、抒情酣畅,说理透辟,实《水经注》中之精华,其艺术魅力决不在巫峡一段名文之下。这段文字还揭示了一个深刻的美学原理:美不自美,因人而彰。美的事物只有仰赖于有审美眼光的人去发现,去揄扬,才能成为审美对象。
夷山
这节文字分别取仰视、平视和俯视三种角度。从江中仰视,此山之特征是孤秀、壁立、峻绝。登临其岭平视,则岭宽仅容十许人。四面放眼,诸山峰势历历在目。而俯视时则大江如带,舟船如凫。或白描,或拟物,皆能各臻其妙。
清人刘献廷曾言:“《水经注》铺写景物,片言只语,妙绝古今,诚宇宙未有之奇书也”(《广阳杂记》)。愿已游三峡者读读《水经注》,重温一番旧梦;愿未游三峡者因读此奇书而成三峡之行!
江水又东径西陵峡。推荐。爱诗词网。郦道元《江水三峡》郦道元江水又东,迳南乡峡,东径永安宫南,刘备终于此,诸葛亮受遗处也。其间平地可二十许里,江山回阔,入峡所无。城周十余里,背山面江,颓墉四毁,荆棘成林,左右民居多垦其中。江水又东,迳诸葛亮图垒南,石碛平旷,望兼川陆,有亮所造八阵图。东跨故垒,皆累细石为之,自垒西去,聚石八行,行间相去二丈,因曰八阵。既成,自今行师,庶不覆败,皆图兵势行藏之权,自非深识者所不能了。今夏水漂荡,月岁消损,高处可二三尺,下处磨灭殆尽。江水又东,迳赤岬城西,是公孙述所造。因山据势,周回七里一百四十步,东高二百丈,西北高千丈,南连基白帝山,甚高大,不生树木,其石悉赤。土人云:“如人袒胛,故谓之赤胛山。”《淮南子》曰:“彷徨于山岬之旁。”注曰:“岬,山胁也。”郭仲产曰:“斯名将因此而兴矣。”江水又东,迳鱼复县故城南,故鱼国也。《春秋左传》:“文公十六年,庸与群蛮叛,楚庄王伐之,七遇皆北,惟裨鲦鱼人逐之。”是也。《地理志》:“江关,都尉治。”公孙述名之为白帝,取其王色。蜀章武二年,刘备为吴所破,改白帝为永安,巴东郡治也。汉献帝兴平元年,分巴为二郡,以鱼复为故陵郡;蹇胤诉刘璋,改为巴东郡,治白帝山。城周回二百八十步,北缘马岭,接赤岬山。其间平处,南北相去八十五丈,东西七十丈。又东傍东瀼溪即以为隍。西南临大江,窥之眩目。惟马岭小差逶迤,犹斩山为路,羊肠数四,然后得上。益州刺史鲍陋镇此,为谯道福所围,城里无泉,乃南开水门,凿石为函道,上施木天公,直下至江中,有似猿臂相牵引汲,然后得水。水门之西,江中有孤石,为淫预石,冬出水二十余丈,夏则没,亦有裁出处矣。县有夷溪,即佷山清江也,经所谓夷水出焉。江水又东,迳广溪峡,斯乃三峡之首也。其间三十里,颓岩倚木,厥势殆交。北岸山上有神渊,渊北有白盐崖,高可千余丈,俯临神渊,土人见其高白,故因名之。天旱,燃木岸上,推其灰烬下秽渊中,寻即降雨。常璩曰:“县有山泽水神,旱时,鸣鼓请雨,则必应嘉泽。”《蜀都赋》所谓“应鸣鼓而兴雨”也。峡中有瞿塘、黄龛二滩,夏水回复,沿溯所忌。瞿塘滩上有神庙,尤至灵验,刺史二千石经过,皆不得鸣角伐鼓;商旅上水,恐触石有声,乃以布裹篙足,今则不能尔,犹飨荐不辍。此峡多猿,猿不生北岸,非惟一处,或有取之放著北山中,初不闻声,将同狢兽渡汶而不生矣,其峡盖自昔禹凿以通江,郭景纯所谓“巴东之峡,夏后疏凿”者。江水又东,出江关,入南郡界。江水自关东迳弱关、捍关。捍关廪君浮夷水所置也;弱关在建平秭归界。昔巴楚数相攻伐,借险置关,以相防捍。秦兼天下,置立南郡,自巫东上,皆其域也。又东过巫县南,盐水从县东南流注之。江水又东,乌飞水注之。水出天门郡溇中县界,北流迳建平郡沙渠县南,又北流迳巫县南,西北历山道三百七十里注于江,谓之乌飞口。江水又东,迳巫县故城南,县故楚之巫郡也。秦省郡立县,以隶南郡。吴孙休分为建平郡,治巫城。城缘山为墉,周十二里一百一十步,东西北三面皆带傍深谷,南临大江,故夔国也。江水又东,巫溪水注之。溪水导源梁州晋兴郡之宣汉县东,又南迳建平郡泰昌县南,又迳北井县西,东转历其县北。水南有盐井,井在县北,故县名北井,建平一郡之所资也。盐水下通巫溪,溪水是兼盐水之称矣。溪水又南,屈迳巫县东。县之东北三百步有圣泉,谓之孔子泉,其水飞清石穴,洁并高泉,下注溪水,溪水又南,入于大江。江水又东,迳巫峡,杜宇所凿以通江水也。郭仲产云:“按《地理志》:‘巫山在县西南’。而今县东有巫山,将郡县居治无恒故也。”江水历峡,东迳新崩滩。此山汉和帝永元十二年崩,晋太元二年又崩。当崩之日,水逆流百余里,涌起数十丈。今滩上有石,或圆如箪,或方似屋,若此者甚众,皆崩崖所陨,致怒湍流,故谓之新崩滩。其颓岩所余,比之诸岭,尚为竦桀。其下十余里,有大巫山,非惟三峡所无,乃当抗峰岷峨,偕岭衡疑;其翼附群山,并概青云,更就霄汉辨其优劣耳!神孟涂所处,《山海经》曰:“夏后启之臣孟涂,是司神于巴,巴人讼于孟涂之所,其衣有血者执之。是请生居山上,在丹山西。”郭景纯云:“丹山在丹阳,属巴,丹山西即巫山者也”。又帝女居焉,宋玉所谓天帝之季女,名曰瑶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阳,精魂为草,实为灵芝;所谓巫山之女,高唐之阻,旦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旦早视之,果如其言,故为立庙,号曰朝云焉。其间首尾百六十里,谓之巫峡,盖因山为名也。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江水又东,迳石门滩,滩北岸有山,山上合下开,洞达东西,缘江步路所由。刘备为陆逊所破,走迳此门,追者甚急,备乃烧铠断道。孙桓为逊前驱,奋不顾命,斩上夔道,截其要径。备逾山越险,仅乃得免。忿恚而叹曰:“吾昔至京,桓尚小儿,而今迫孤,乃至于此。”遂发愤而薨矣。又东,过秭归县之南。县故归乡,《地理志》曰:“归,子国也。”乐纬曰:“昔归典叶声律。”宋忠曰:“归即夔;归乡盖夔乡矣。古楚人嫡嗣有熊挚者,以废疾不立而居于夔,为楚附庸,后王命为夔子,春秋僖公二十六年,楚以其不祀,灭之者也”。袁山松曰:“屈原有贤姊,闻原放逐,亦来归,喻令自宽。全乡人冀其见从,因名曰秭归,即《离骚》所谓女媭婵媛以詈余也”。县城东北,依山即坂,周回二里,高一丈五尺,南临大江。故老相传,谓之刘备城。盖备征吴所筑也。县东北数十里,有屈原旧田宅,虽畦堰縻漫,犹保屈田之称也。县北一百六十里,有屈原故宅,累石为室基,名其地曰:乐平里。宅之东北六十里有女媭庙,捣衣石犹存。故《宜都记》曰:“秭归盖楚子熊绎之始国,而屈原之乡里也。”原田宅于今具存,指谓此也。江水又东,迳一城北。其城凭岭作囤,二百一十步,夹溪临谷,据山枕江,北对丹阳城。城据山跨阜,周八里二百八十步,东北两面,悉临绝涧,西带亭子溪,南枕大江,险峭壁立,信天固也。楚子熊绎始封丹阳之所都也。《地理志》以为吴之丹阳。论者云:“寻吴楚悠隔,繿缕荆山,无容远在吴境,是为非也。又楚之先王陵墓在在其间。”盖为征矣。江水又东南,迳夔城南。跨据川阜,周回一里百一十八步,西北背枕深谷,东带乡溪口,南侧大江。城内西北角有金城,东北角有圆土狱,西南角有石井,口径五尺。熊绎始治巫城,后疾移此,盖夔徙也。《春秋左传》:“僖公二十六年,楚令尹子玉城夔”者也。服虔曰:“在巫之阳,秭归乡矣”。江水又东,迳归乡县故城北。袁山松曰:“父老传言,原已流放,忽然暂归,乡人喜悦,因名曰归乡。抑其山秀水清,故出隽异;地险流疾,故其性亦隘。《诗》云:‘惟岳降神,生甫及申。’信欤?”余谓山松此言,可谓因事而立证,恐非名县之本旨矣。县城南面重岭,北背大江,东带乡溪口。溪源出县东南数百里,西北入县,迳狗峡西。峡崖龛中,石隐起,有狗形,形状具足,故以狗名峡。乡口溪又西北迳县下入江,谓之乡口也。江水又东,迳信陵县南。临大江,流傍深溪,溪源北发梁州上庸县界,南东迳县下而注于大江也。又东,过夷陵县南。江水自建平至东界峡,盛弘之谓之空冷峡,峡甚高峻,即宜都建平二郡界也。其间远望,势交岭表,有五六峰参差互出。上有奇石如二人像,攘袂相对,俗传两郡督邮争界于此,宜都督邮厥势小,东倾,议者以为不如也。江水历峡,东迳宜昌县之插灶下。江之左岸,绝岸壁立数百丈,飞鸟所不能栖。有一火烬,插在崖间,望见可长数尺。父老传言,昔洪水之时,人薄舟崖侧,以余烬插之岩侧,至今犹存,故先后相承,谓之插灶也。江水又东,迳流头滩,其水并峻激奔暴,鱼鳖所不能游,行者常苦之,其歌曰:“滩头白勃坚相持,倏忽沦没别无期。”袁山松曰:“自蜀至此,五千余里,下水五日,上水百日也。”江水又东,迳宜昌县北,分夷道、佷山所立也。县治江之南岸,北枕大江,与夷陵对界。《宜都记》曰:“渡流头滩,十里便得宜昌县。”江水又东,迳狼尾滩而历人滩。袁山松曰:“二滩相去二里。人滩水至峻峭,南岸有青石,夏没冬出,其石嵚崟,数十步中悉作人面形,或大或小,其分明者须发皆具,因名曰人滩也。”江水又东,迳黄牛山下。有滩名曰黄牛滩,南岸重岭叠起,最外高崖间有石,色如人负刀牵牛,人黑牛黄,成就分明。既人迹所绝,莫得究焉。此岩既高,加以江湍纡回,虽途迳信宿,犹望见此物。故行者谣曰:“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言水路纡深,回望如一矣。江水又东,迳西陵峡。《宜都记》曰:“自黄牛滩东入西陵界,至峡口百许里,山水纡曲,而两岸高山重叠,非日中夜半,不见日月。绝壁或千许丈,其石彩色形容,多所像类。林木高茂,略尽冬春,猿鸣至清,山谷传响,冷冷不绝,所谓三峡此其一也。山松言,常闻峡中水疾,书记及口传,悉以临惧相戒,曾无称有山水也美也。及余来践跻此境,既至,欣然,始信耳闻之不如亲见矣。其叠崿秀峰,奇构异形,固难以词叙。林木萧森,离离蔚蔚,乃在霞气之表。仰嘱俯映,弥习弥佳。流连信宿,不觉忘返,目所履历,未尝有也。既自欣得此奇观,山水有灵,亦当惊知己于千古矣”!江水历禹断江南,峡北有七谷村,两山间有水清深,潭而不流。又耆旧传言,昔是大江,及禹治水,此江小,不足泻水,禹更开今峡口,水势并冲,此江遂绝,于今谓之断江也。江水出峡,东南流迳故城洲。洲附北岸,洲头曰郭洲,长二里,广一里,上有步阐故城。方圆称洲,周回略满。故城洲上城周五里,吴西陵督步骘所筑也。孙皓凤凰元年,骘息,阐复为西陵督,据此城降晋,晋遣太傅羊祜接援,未至,为陆抗所陷也。江水又东,迳故城北,所谓陆抗城也。城即山为墉,四面天险,江南岸有山孤秀,从江中仰望,壁立峻绝,袁山松为郡,尝登之嘱望焉。故其记云:“今自山南上至其岭,岭容十许人,四面望,诸山略尽其势,俯临大江如萦带焉,视舟如凫雁矣!北对夷陵县之故城,城南临大江,秦令白起伐楚,三战而烧夷陵者也。”应劭曰:“夷山在西北,盖因山以名县也。”王莽改曰居利,吴黄武元年更名西陵也。后复曰夷陵。县北三十里有石穴,名曰马穿。尝有白马出穴,人逐之,入穴潜行出汉中;汉中人失马,亦尝出此穴,相去数千里。袁山松言:“江北名连山,登之,望江南诸山,数十百重,莫识其名,高者千仞,多奇形异势,自非烟褰雨霁,不辩见此远山矣。余尝往还十许过,正可再见远峰耳!”《水经注·江水注》中的“三峡”和今之三峡相比,范围有广狭之分,景名也不尽相同。但这篇文章却是最早、也是最系统介绍长江三峡的文字。这些由晋代的袁山松、刘宋时代的盛弘之创作并由北魏郦道元最后加工改写而成的游记,共同构成一个系列,给无峰不雄、无壑不幽、无洞不奇、无滩不险的山水画廊——三峡增加了无穷风采,成为刺激历代游览者饱览三峡风光的最富魅力的导游指南!永安宫永安宫故址在今四川奉节县师范学校内。《水经注》作者游三峡时,这座因刘备托孤而闻名的古城已成废墟。“颓墉四毁,荆棘成林”8个字活画出一派荒凉景象。“左右民居多垦其中”8个字以动写静,以闹衬寂,使荒凉古城显出蓬勃生气。堪称神来之笔。八阵图此段文字写了奉节的两处八阵图。即旱八阵和水八阵。所谓“八阵”,指的是分别以天、地、风、云、龙、虎、鸟、蛇等命名的阵列。《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上说:“(亮)推演兵法,作八阵图。”八阵图一在奉节古城东江边,此即“水八阵”。另一处在白帝城东北草堂附近,即所谓“旱八阵”。文中所言“诸葛亮图垒南”之“八阵图”即“旱八阵”。其特征是在平旷的沙碛上“累细石为之”。而“自垒西去,聚石八行”的八阵为“水八阵”。杜甫《八阵图》绝句写的便是“水八阵”。杜甫憾诸葛吞吴大志为感情用事的刘备所毁,故吊古伤心,感慨万端。作者略写旱八阵,而详写水八阵。旱八阵不言八阵特征,只述其背景,是承后省;作者写水八阵只言“聚石”,不言石之大小,是承前省。于此等处可悟原作者或加工润色者的艺术匠心,此种笔法可名之为互现法或对照互补法。“武侯八阵”为奉节一景。赤岬城赤岬城在赤岬山上。赤岬山今作赤甲山。位于瞿塘关(夔门)北,和南侧的白盐岩(今作白盐山)夹江壁立,形成“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的赫赫水势。在这节文字中,“赤岬城”三字堪称文眼。作者先写“城”,次写“赤”,最后写“岬”。末引郭仲产语总括全文,此可名之为先分后合法。写城则凡造城之人、城之建筑规制、城所在地势均有准确的描述;写山则只用“甚高大,不生树木,其石悉赤”11个字便将赤甲山外观勾画出来。赤岬山属石灰岩,因含氧化铁的水溶液粘附在风化的岩层表面,故山表呈红色,如人袒背。作者并不满足白描,又引当地人和书传的解释以说“岬”。层次明晰,有画面感。“赤岬晴晖”亦为奉节名景。鱼复县故城《水经注》中的鱼复故城,治所当在今白帝城一带。今天的奉节县自秦汉至隋分别设置过鱼复、永安、人复、信州、阳口等县(州)。奉节县城在历史上也曾五次迁徙。其迁徙范围局限在今奉节至夔门之间的沿江两岸。此段文字又是一种写法。作者由虚(故城的名称、治所的变迁)及实(对故城方位、范围、地势的描述),由平(对城中概貌的描写)及险(西南临大江,窥之眩目),由陆(鲍陋凿石为道)及水(以木天公下江汲水和对淫预孤石的描写),层层递进,将鱼复故城之高险再现于纸上。鲍陋所用汲水之木天公即用竹木做成的吸水筒。可利用真空引力抽取低处之水。淫预孤石即滟澦堆,原在今白帝城下瞿塘峡口,为古来船工望而生畏之所。1958年冬整治三峡水道时已将这危害千载的害石炸除。当然,奉节十二景之一的“滟澦回澜”也因之而成为历史了。夷溪,即今之清江,为长江支流。广溪峡《水经注》中的广溪峡大致相当今之瞿塘峡。今人眼中的瞿塘峡,西起四川奉节白帝城,东至巫山县大溪镇,全长8公里。在这节文字中,作者集中描写了“白盐岩”、“瞿塘、黄龛二滩”和峡猿。白盐岩亦属石灰岩。系因粘附在岩石上的含钙质、色白似盐的水溶液而得名。奉节有“白盐曙色”一景。陆游《入蜀记》写此峡用了30个字:“入瞿塘峡,两壁对耸,上入霄汉,其平如削成,仰视天如匹练。”《水经注》作者只用了“颓岩倚木,厥势殆交”8个字便说清了这里的景观特点。“厥”,指代峡壁。言两侧岩壁几乎相交。极写江面之狭。作者写瞿塘、黄龛二滩亦简洁概括。“夏水回复,沿溯所忌”,几个字便将汛期瞿塘水大江窄、漩流滔滔的水势以及上水、下水船只无不临危而惧的情景描出。“溯”,指上水行船。作者在这段文字中还记述了北岸神渊和瞿塘神庙的神异现象。作者引经据典,又转述本地居民的介绍,煞有介事。然“今则不能尔,犹享荐不辍”10个字已表明作者并不相信此类传闻。先之不及时挑破,因传说乃附丽于山川之文化,且可增强山水的神秘美,后之所以坦诚相告“今则不能尔”,意在追求真实,不肯误人。和汉赋不同,崇尚真实,是《水经注》写景文字的一大特色。作者写景或来自实历,或来自书传,然皆为实地游历之结果。由于注重写实境,故水经注中之山水境界绝大多数个性鲜明,无此前赋体山水描写的模式化弊病。作者对神异现象的处理亦与魏晋志怪文字不同。简言之:《水经注》意在征实,不炫奇猎异。此节所写之猿亦与巫峡之猿不同。作者于巫峡之猿,取其“长啸”,是写其声;此峡之猿则取其习性,只写出南岸有猿、北岸无猿,则特征自出,不与它峡之写猿文字雷同。新崩滩新崩滩今名新滩,又叫青滩。位于西陵峡段的兵书宝剑峡和牛肝马肺峡之间。是三峡中最有名的枯水险滩。古往今来在此触礁沉船的事故层出不穷。所谓“触礁船破碎,满江尸浮沉”,所谓“要过新滩难上难”便是其真实写照,解放后,此滩经炸礁、拓宽,现船经此地已无须惊心动魄了。但《水经注》作者却为我们留下了新崩滩两次大崩惊心动魄的情景。作者先述两次大崩的时间,次述其崩时情景,最后描写崩后江中遗石和峡壁崩痕。描述崩时情景作者没有选用声闻数十里之类的句子,而选择了最富特征的江水逆流百余里,浪涌数十丈的形象。有这个形象,则崩石之多,之大,声响之巨,之远皆不言自明。表现崩后新滩,作者分江中遗石和岩间残峰两层描写。江中遗石似屋如箪,是写崩石之个体;“如此者甚众”则写崩石之群体。崩石既众,故湍流咆哮。而已崩之山残存部分犹特立于群峰中,益发显其险峻。大巫山作者于此山纯用比较方法,用“非惟……乃当”句式将整齐精练的骈句组合为一,把大巫山高出众山的特点显示出来,虽无具体刻画,但该山既可和岷、峨、衡山、九疑相抗衡,则其美可知,其神韵可想。巫峡在巫峡这一篇文字中,写了巴神孟涂和帝女瑶姬两则传说。笔法类似,都是用的引文方式。但孟涂一节是直接引书,帝女一节是间接引书。于孟涂则引郭璞《山海经》以释巫山地望;于瑶姬则直接叙说巫峡之得名及长度。今之巫峡西起四川巫山大宁河口,东至湖北巴东县官渡口,全长45公里。其间有屈原故里、昭君故里、巫山神女峰、金盔银甲峡、铁棺峡等名胜。其大宁河两岸奇峰耸迭,高峡接天,人称“小三峡”,实即《水经注》作者所深嘉屡赞之大巫山。《水经注》作者于秭归屈原故里、巫山瑶姬(即神女)虽均有描述,而巫山神女峰之美却未见提及,仅引用宋玉《高唐赋》中数句。大概唐代以前人们尚未发现这一美的世界。巫峡一节给人印象最深同时也是最脍炙人口的部分却是“自三峡七百里中”一段文字。和瞿塘峡(广溪峡)不同,瞿塘峡“其间三十里,颓岩倚木,厥势殆交”,而巫峡“其间一百六十里,两岸连天,略无阙处。”虽在“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这一点上两峡相似,但巫峡之长,之整齐(“略无阙处”)则与瞿塘异趣。这些细微的差异恰好体现出两峡不同的风神。以下作者从巫峡风景四时不同的角度着笔,分夏、春冬、秋三个层次总括巫峡之美:于夏季风景则突出水之流速迅急;于春冬,则突出水色峡树和飞瀑流泉;于秋则突出晴日猿声。这种铺陈结构很显然受了汉赋的影响,但这里的铺陈有着内在联系,三个层次恰好概括了巫峡一年四季的特征性景物,和汉赋的因缺少有机联系而显得板滞不同,此处之铺陈则显得轻灵自然。同时此节文字中既有“重岩叠嶂”、“回清倒影”等静态描写,又有“乘奔御风”的飞舟、飞漱峡壁的悬泉和“空谷传响”的“高猿长啸”等动景描写,以动衬静,巫峡之幽深秀丽特征尽出。石门滩此节文字妙在不多写石门,也不多写滩。却着力描写吴蜀夷陵之战中的一个历史镜头。这节文字连用“合”、“开”、“洞”、“达”、“破”、“走”、“追”、“烧”、“断”、“斩”、“截”、“逾”、“越”、“叹”、“迫”、“薨”十五个动词。前四个动词写石门特点,后十一个动词完整展示了刘备为孙桓追逼的紧张过程以及脱险后的悲愤心境。每一个动词都不可移易,表现力极强。写刘备临终前的忿恚神态和悲愤叹语,都给人如见其面如闻其声的感觉。诸动词依次有因果联系,共同构成一个事件过程。于此等处可悟《水经注》翰不虚动的用字之法。类似的例子还有西陵峡段的马穿。秭归此节文字前后三次写到屈原。第一次引袁山松《宜都记》,言屈姊喜原归来,因名秭归。第二次以白描见长。分别写屈原旧田、屈原故宅和女嬃庙。写旧田则云“畦堰縻漫”,写故宅则曰“累石为基”,皆能数字传神。作者用“虽……犹”句式强调乡人之怀屈原,借以回应上文“全乡人冀其见从,因名曰秭归”。说明先贤虽逝,而流风尚存。上文言屈姊闻原放归,专程回乡慰原,此则云“宅之东北六十里有女嬃庙,捣衣石犹存”。这种前后呼应的写法,有若神龙游空,忽隐忽现,精神气韵,实相贯通。第三次又引袁山松言释“归乡”,不仅引文内容和第一次不同。这一次引文后作者还加上了对袁山松的质疑。此节文字虽处处写秭归,而作者精神所注,实在屈原。山川景物因人而胜,因文章而传。屈原乃秭归之灵魂,怎能不“一篇之中三致意焉!”西陵峡《水经注》之西陵峡东起黄牛滩,西至宜昌峡口。今之西陵峡东起秭归香溪口,西到宜昌南津关。《水经注》这一大段文字先分写该峡内的峡、滩特征,最后用一节篇幅总述此峡之特色。狗峡、插灶皆用白描,而狗峡以静胜,插灶则以动胜。空冷峡和负刀牵牛石皆用比拟,而空冷峡之二石若人攘袂相对,侧重于形态,负刀牵牛石则侧重于形、色。以上四景,作者或用“俗传”,或用“父老传言”,既让人感觉出作者知道这是后人附会,又以精湛的写景艺术,将读者导入恍兮惚兮、亦真亦幻的审美境界。“流头滩”即今之崆岭滩,亦为三峡著名险滩,向有“鬼门关”之譬。作者描写此滩险状:“峻激奔暴,鱼鳖所不能游”。此语曲尽该滩面目。“峻激”前着一“并”字很恰当,因原滩中礁石群中最大的一个(俗名大珠)石梁长200余米,像巨鱼纵卧江心,将江流分为南、北两道。南、北槽水势都汹涌峻激,故用“并”字。于黄牛滩,作者只点出“江湍纡回”四字,其余笔墨多写岩壁负刀牵牛图。“纡回”二字正黄牛滩之特征。人滩取俯视角度,写名称由来,简洁,鲜明而生动,亦为传神之笔。“自黄牛滩东入西陵界至峡口”这节文字虽和巫峡部分“自三峡七百里中”一节出自不同作者之手,但同为山水游记中之神品。虽然此节文字和巫峡那节文字在写法上有某些重复之处,如盛弘之笔下的巫峡:“两岸连山,略无阙处,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袁山松笔下的西陵峡亦“两岸高山重叠,非日中夜半,不见日月。”此实因峡之共同美所致。郦道元写定《水经注》自然不会不考虑力避雷同。虽在开头几句和巫峡略有犯复之处,后面的部分则绝不雷同前者。如此峡峡壁高过巫峡(“两岸高山重叠”)、峡壁色彩丰富超过巫峡(“其石采色形容,多所像类”)。写林木则突出其高其茂,写猿声则显现其清其冷(此亦不同于巫峡之写峡树、峡猿)。袁山松没有采用铺陈四时景物的赋体结构,而从峡壁、峡色、峡树、峡猿几个侧面烘托此峡风光。与盛弘之巫峡相较,袁山松西陵峡若就写实和抒情的程度而言实胜巫峡一筹。西陵峡这段文字动人之处在于它是袁山松实地游历的记录,具有浓厚的抒情散文味道。后半用对照法写出自己的游历感受和书记、口传之距离,说明“耳闻不如亲见”的道理。同时还完整描述了自己游前的“惧”和游时的“欣”以及游览过程中“仰嘱俯映,弥习弥佳,流连信宿,不觉忘返”的心理认知过程和愉悦的心境。这一段文字写景传神、抒情酣畅,说理透辟,实《水经注》中之精华,其艺术魅力决不在巫峡一段名文之下。这段文字还揭示了一个深刻的美学原理:美不自美,因人而彰。美的事物只有仰赖于有审美眼光的人去发现,去揄扬,才能成为审美对象。夷山这节文字分别取仰视、平视和俯视三种角度。从江中仰视,此山之特征是孤秀、壁立、峻绝。登临其岭平视,则岭宽仅容十许人。四面放眼,诸山峰势历历在目。而俯视时则大江如带,舟船如凫。或白描,或拟物,皆能各臻其妙。清人刘献廷曾言:“《水经注》铺写景物,片言只语,妙绝古今,诚宇宙未有之奇书也”(《广阳杂记》)。愿已游三峡者读读《水经注》,重温一番旧梦;愿未游三峡者因读此奇书而成三峡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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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句】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已一年。【出处】唐·韦应物《寄李儋元锡》【意思】去年花开的时候和你分别,今年的花再度绽开,又是一年了【全诗】《寄李儋元锡》.[唐].韦应物.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已一年。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闻道欲来相问讯,西楼望月几回圆。【题解】此诗约作于德宗兴元元年(784),时韦应物在滁州(今属安徽)刺史任。李儋:字幼遐,官至殿中侍御史,韦集中寄李儋诗多首。元锡:或谓亦李儋字。此外,元和、长庆年间有福建、宣歙观察使元锡,字君贶,似时代稍迟,恐非其人。诗意似亦仅寄一人。诗中叙别后思念之情。颈联二句,抒写愧对人民困苦流亡,尤为后人所传诵。宋代黄彻《䂬溪诗话》卷二云:“余谓有官君子当切切作此语。彼有一意供租、专事土木而视民如仇者,得无愧此诗乎!”尾联则表示盼望友人来相会。全诗情真意切,生动感人。【全诗赏析】作于兴元元年(784)春滁州任所,诗中西楼当在滁州,去年朱泚叛军盘踞长安,德宗一直流亡奉天(今陕西乾县)。李儋为作者诗友,时官殿中侍御史,此诗叙离别及感时之思,谢榛《四溟诗话》谓律诗八句皆淡者,孟浩然、韦应物有之,本篇即是。首联从前一年分别时说起,将花里话别的往事重提,出语淡雅,只于“又”字见情,足以引起对方同样地念旧。次联感时自伤。诗人离开长安,出守滁州这一年,政局发生了自安史之乱以来又一次动乱,事态严重;加之年近半百,又兼多病,国家和个人都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希望——“世事茫茫”、“春愁黯黯”,危苦孤寂之中,对故人也就特别思念。由于政局不安,民生凋弊,在官者亦不能有大作为,看到邑有流亡的事实,自己不能不受良心谴责,感到惭愧,这就加强了本来就有的归田隐居的想法。两句语挚意切,向来为人传诵。宋人黄彻《䂬溪诗话》说:“余谓有官君子,当切切作此语。彼有一意供租、专事土木而视民如仇者,得无愧此诗乎。”末联点明作意:听说你要来,故一直向人打听,可是看看西楼的月亮都圆了几回,还没有盼到。言下之意是盼对方快来,为什么不直说?因为这是写诗,寄情思于月缺月圆,与首联同归淡雅。因为诗写在那样一个特定的年头,调子不免低沉,又都是肺腑之言,所以笔笔实在,声声入耳。五六两句表现从政者的良心发现,为全诗增价。
去年花里逢君别。推荐。爱诗词网。【诗句】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已一年。【出处】唐·韦应物《寄李儋元锡》【意思】去年花开的时候和你分别,今年的花再度绽开,又是一年了【全诗】《寄李儋元锡》.[唐].韦应物.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已一年。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闻道欲来相问讯,西楼望月几回圆。【题解】此诗约作于德宗兴元元年(784),时韦应物在滁州(今属安徽)刺史任。李儋:字幼遐,官至殿中侍御史,韦集中寄李儋诗多首。元锡:或谓亦李儋字。此外,元和、长庆年间有福建、宣歙观察使元锡,字君贶,似时代稍迟,恐非其人。诗意似亦仅寄一人。诗中叙别后思念之情。颈联二句,抒写愧对人民困苦流亡,尤为后人所传诵。宋代黄彻《䂬溪诗话》卷二云:“余谓有官君子当切切作此语。彼有一意供租、专事土木而视民如仇者,得无愧此诗乎!”尾联则表示盼望友人来相会。全诗情真意切,生动感人。【全诗赏析】作于兴元元年(784)春滁州任所,诗中西楼当在滁州,去年朱泚叛军盘踞长安,德宗一直流亡奉天(今陕西乾县)。李儋为作者诗友,时官殿中侍御史,此诗叙离别及感时之思,谢榛《四溟诗话》谓律诗八句皆淡者,孟浩然、韦应物有之,本篇即是。首联从前一年分别时说起,将花里话别的往事重提,出语淡雅,只于“又”字见情,足以引起对方同样地念旧。次联感时自伤。诗人离开长安,出守滁州这一年,政局发生了自安史之乱以来又一次动乱,事态严重;加之年近半百,又兼多病,国家和个人都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希望——“世事茫茫”、“春愁黯黯”,危苦孤寂之中,对故人也就特别思念。由于政局不安,民生凋弊,在官者亦不能有大作为,看到邑有流亡的事实,自己不能不受良心谴责,感到惭愧,这就加强了本来就有的归田隐居的想法。两句语挚意切,向来为人传诵。宋人黄彻《䂬溪诗话》说:“余谓有官君子,当切切作此语。彼有一意供租、专事土木而视民如仇者,得无愧此诗乎。”末联点明作意:听说你要来,故一直向人打听,可是看看西楼的月亮都圆了几回,还没有盼到。言下之意是盼对方快来,为什么不直说?因为这是写诗,寄情思于月缺月圆,与首联同归淡雅。因为诗写在那样一个特定的年头,调子不免低沉,又都是肺腑之言,所以笔笔实在,声声入耳。五六两句表现从政者的良心发现,为全诗增价。
白马湖之冬。推荐。爱诗词网。夏丏尊《白马湖之冬》原文《白马湖之冬》这篇写景抒情散文,是夏丏尊先生的名篇。文中所写的白马湖,在浙江上虞县境内,是著名的春晖中学的所在地。1922年教育家经亨颐在白马湖畔创建了这所学校,并以“与时俱进”为校训,吸引了不少文化名人前来执教,夏丏尊、朱自清因此成为同事,蔡元培、俞平伯、叶圣陶等也先后应邀在此讲学或考察指导,使得这所位于乡村的中学竟获得了“北有南开,南有春晖”的美誉,而白马湖也益发成了一块风水宝地。正如俞平伯所描述的:“春晖校址殊佳,四山拥翠,曲水环之。村居绝少,只十数家。”夏丏尊的住处“平屋”与丰子恺的“小杨柳屋”便相依在春晖园外不远处。《白马湖之冬》则是夏丏尊迁居上海后,对在白马湖春晖中学执教时的深情回顾。作者写白马湖的冬天,着眼于一个“风”字,因为在作者看来,“风在冬季的感觉中,自古占有重要的因素”;再者,白马湖的山水和普通的风景地相差不远,“唯有风却与别的地方不同。风的多和大,凡是到过那里的人都知道的”。于是作者主要抓住白马湖的风来写冬天。首先是那里的风多,“差不多日日有的”平常的日子,风来大概在下午快要傍晚的时候,半夜即息。至于大风,那是日夜狂吼,一般要到数天才止。其后,作者又着眼于白马湖的风之大:“呼呼作响,好像虎吼”,除了用这种表示声音的词语生动地表现风的强劲外,作者又通过人的感受、反应,传神地写出风的刺骨、凛冽,“风从门窗隙缝中来,因而全家人吃毕夜饭即睡入被窝里,静听寒风的怒号。”这些描写使无形的风,有了形象,有了声势,白马湖冬天的特征也就给人留下了强烈的印象。此外,作者还运用烘托的手法,写白马湖的人烟稀少,山脚下只住着“我和刘君心如两家”,“此外两三里内没有人烟”。又写山野荒凉,“当时尚一株树木都未种”,这便使得严冬里的景物更是苍茫,“泥地看去惨白如水门汀,山色冻得发紫而暗,湖波泛深蓝色。”作者描绘并渲染了白马湖的整体环境和氛围,更烘托出当时当地“风”的凄厉与强劲,从而使白马湖之冬的意味更浓了。关于这一切,作者又写得如叙家常,娓娓道来,朴实无华而又极为醇厚。作者匠心独运,偏偏选择一年之中最萧索乏味,甚至有点凄厉可怕的白马湖的冬天来写景抒情,不仅角度新奇,并且作者又在其中领略和表现出一种特别的情趣。虽然白马湖一到冬天,“那里的风,差不多日日有”,而且它无孔不入,即便“把门缝窗隙厚厚地用纸糊了”,它也会从椽缝中钻入。然而作者却在“松涛如吼,霜月当窗”时,“常把头上的罗宋帽拉得低低地,在洋灯下工作至夜深”,有时“独自拨划着炉灰”,领悟到一种特别的情调,即作者所说的“深感到萧瑟的诗趣”,并且觉得自己犹如山水画中的人物,不由把读者带入类似“独钓寒江雪”的一种诗的境界,引人作种种幽妙的遐想。同时,又显示出作者在貌似平淡无味的日常生活中感悟到人生的情味与意趣,难怪作者在移居上海后,仍在回味白马湖之冬的荒野与朔风,咀嚼那种萧瑟和寂寞,留恋其中的美感及诗意,把他对白马湖的怀念之情表现得十分真切而朴实,自然地流露出作者的处事泰然、平和达观的人生态度。
《瓯北诗话》
本书为清代赵翼(号瓯北)所撰的诗话,12卷。前10卷评论唐、宋、元、明、清10家,计李白、杜甫、韩愈、白居易、苏轼各一卷,陆游二卷(附年谱),元好问、高启合一卷,吴伟业、查慎行各一卷。后2卷是续诗话,论韦应物、杜牧、王安石、黄庭坚诸人诗及诗格诗体。赵翼是乾隆年间著名诗人,与袁枚、蒋士铨并称“江右三大家”。他的诗论,观点极为鲜明,即反对“荣古虐今”,力主“争新”、“独创”。他的论诗绝句:“词客争新角短长,迭开风气递登场;自身已有初、中、晚,安得千秋尚汉唐?”这与另几首都表现了一定的发展观点和追求创造的精神。再就本书的体制看,把他同一朝代的吴伟业、查慎行与李、杜相提并论,这是相当胆大的,与崇尚汉唐、“劝人不读唐以后书”的复古派迥然不同。他评诗,内容与形式并重,要这两方面都能创新才能成家。他既反对一味摹倣古人,认为这不过是“拾人牙后”、“抱柱守株”的“优孟”而已;同时也反对那些只在词句上“争难斗险、使人骇目”的形式主义倾向,认为元、白的诗触景生情,用眼前语、口头语自能沁人心脾、耐人咀嚼,因而较胜于韩、孟,“世徒以‘轻、俗’訾之,此不知诗者也!”也批评了那些把黄庭坚捧在苏轼之上,以及说苏轼超过陆游的人,因为陆游的诗具有丰富的爱国内容,而苏轼在“乌台诗案”后写诗往往回避现实。苏、黄的优劣表现在写作方法上,苏随物赋形、信笔挥洒的熟练技巧,较之黄庭坚的“专以拗峭避俗、不肯作一寻常语、而无从容游泳之趣”是略胜一筹的。他批评江西诗派“无一字无来历”,“宁不工而不肯不典,宁不切而不肯不奥,故往往意为词累,而性情反为所掩”,可说是一针见血的高论。但作者囿于时代局限,书中不免有一些封建糟粕,有待于读者的扬弃。霍松林、胡主佑根据寿考堂、湛贻堂等《瓯北全集》本作了校点,列入“中国古典文学理论批评专著选辑”之一,196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印行,1981年再版。
瓯北诗话。推荐。爱诗词网。《瓯北诗话》本书为清代赵翼(号瓯北)所撰的诗话,12卷。前10卷评论唐、宋、元、明、清10家,计李白、杜甫、韩愈、白居易、苏轼各一卷,陆游二卷(附年谱),元好问、高启合一卷,吴伟业、查慎行各一卷。后2卷是续诗话,论韦应物、杜牧、王安石、黄庭坚诸人诗及诗格诗体。赵翼是乾隆年间著名诗人,与袁枚、蒋士铨并称“江右三大家”。他的诗论,观点极为鲜明,即反对“荣古虐今”,力主“争新”、“独创”。他的论诗绝句:“词客争新角短长,迭开风气递登场;自身已有初、中、晚,安得千秋尚汉唐?”这与另几首都表现了一定的发展观点和追求创造的精神。再就本书的体制看,把他同一朝代的吴伟业、查慎行与李、杜相提并论,这是相当胆大的,与崇尚汉唐、“劝人不读唐以后书”的复古派迥然不同。他评诗,内容与形式并重,要这两方面都能创新才能成家。他既反对一味摹倣古人,认为这不过是“拾人牙后”、“抱柱守株”的“优孟”而已;同时也反对那些只在词句上“争难斗险、使人骇目”的形式主义倾向,认为元、白的诗触景生情,用眼前语、口头语自能沁人心脾、耐人咀嚼,因而较胜于韩、孟,“世徒以‘轻、俗’訾之,此不知诗者也!”也批评了那些把黄庭坚捧在苏轼之上,以及说苏轼超过陆游的人,因为陆游的诗具有丰富的爱国内容,而苏轼在“乌台诗案”后写诗往往回避现实。苏、黄的优劣表现在写作方法上,苏随物赋形、信笔挥洒的熟练技巧,较之黄庭坚的“专以拗峭避俗、不肯作一寻常语、而无从容游泳之趣”是略胜一筹的。他批评江西诗派“无一字无来历”,“宁不工而不肯不典,宁不切而不肯不奥,故往往意为词累,而性情反为所掩”,可说是一针见血的高论。但作者囿于时代局限,书中不免有一些封建糟粕,有待于读者的扬弃。霍松林、胡主佑根据寿考堂、湛贻堂等《瓯北全集》本作了校点,列入“中国古典文学理论批评专著选辑”之一,196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印行,1981年再版。
论雅俗共赏
陶渊明有“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的诗句,那是一些“素心人”的乐事,“素心人”当然是雅人,也就是士大夫。这两句诗后来凝结成“赏奇析疑”一个成语,“赏奇析疑”是一种雅事,俗人的小市民和农家子弟是没有份儿的。然而又出现了“雅俗共赏”这一个成语,“共赏”显然是“共欣赏”的简化,可是这是雅人和俗人或俗人跟雅人一同在欣赏,那欣赏的大概不会还是“奇文”罢。这句成语不知道起于什么时代,从语气看来,似乎雅人多少得理会到甚至迁就着俗人的样子,这大概是在宋朝或者更后罢。
论雅俗共赏。推荐。爱诗词网。论雅俗共赏陶渊明有“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的诗句,那是一些“素心人”的乐事,“素心人”当然是雅人,也就是士大夫。这两句诗后来凝结成“赏奇析疑”一个成语,“赏奇析疑”是一种雅事,俗人的小市民和农家子弟是没有份儿的。然而又出现了“雅俗共赏”这一个成语,“共赏”显然是“共欣赏”的简化,可是这是雅人和俗人或俗人跟雅人一同在欣赏,那欣赏的大概不会还是“奇文”罢。这句成语不知道起于什么时代,从语气看来,似乎雅人多少得理会到甚至迁就着俗人的样子,这大概是在宋朝或者更后罢。原来唐朝的安史之乱可以说是我们社会变迁的一条分水岭。在这之后,门第迅速的垮了台,社会的等级不像先前那样固定了,“士”和“民”这两个等级的分界不像先前的严格和清楚了,彼此的分子在流通着,上下着。而上去的比下来的多,士人流落民间的究竟少,老百姓加入士流的却渐渐多起来。王侯将相早就没有种了,读书人到了这时候也没有种了;只要家里能够勉强供给一些,自己有些天分,又肯用功,就是个“读书种子”;去参加那些公开的考试,考中了就有官做,至少也落个绅士。这种进展经过唐末跟五代的长期的变乱加了速度,到宋朝又加上印刷术的发达,学校多起来了,士人也多起来了,士人的地位加强,责任也加重了。这些士人多数是来自民间的新的分子,他们多少保留着民间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他们一面学习和享受那些雅的,一面却还不能摆脱或蜕变那些俗的。人既然很多,大家是这样,也就不觉其寒尘;不但不觉其寒尘,还要重新估定价值,至少也得调整那旧来的标准与尺度。“雅俗共赏”似乎就是新提出的尺度或标准,这里并非打倒旧标准,只是要求那些雅士理会到或迁就些俗士的趣味,好让大家打成一片。当然,所谓“提出”和“要求”,都只是不自觉的看来是自然而然的趋势。中唐的时期,比安史之乱还早些,禅宗的和尚就开始用口语记录大师的说教。用口语为的是求真与化俗,化俗就是争取群众。安史乱后,和尚的口语记录更其流行,于是乎有了“语录”这个名称,“语录”就成为一种着述体了。到了宋朝,道学家讲学,更广泛的留下了许多语录;他们用语录,也还是为了求真与化俗,还是为了争取群众。所谓求真的“真”,一面是如实和直接的意思。禅家认为第一义是不可说的。语言文字都不能表达那无限的可能,所以是虚妄的。然而实际上语言文字究竟是不免要用的一种“方便”,记录文字自然越近实际的、直接的说话越好。在另一面这“真”又是自然的意思,自然才亲切,才让人容易懂,也就是更能收到化俗的功效,更能获得广大的群众。道学主要的是中国的正统的思想,道学家用了语录做工具,大大的增强了这种新的文体的地位,语录就成为一种传统了。比语录体稍稍晚些,还出现了一种宋朝叫做“笔记”的东西。这种作品记述有趣味的杂事,范围很宽,一方面发表作者自己的意见,所谓议论,也就是批评,这些批评往往也很有趣味。作者写这种书,只当做对客闲谈,并非一本正经,虽然以文言为主,可是很接近说话。这也是给大家看的,看了可以当做“谈助”,增加趣味。宋朝的笔记最发达,当时盛行,流传下来的也很多。目录家将这种笔记归在“小说”项下,近代书店汇印这些笔记,更直题为“笔记小说”;中国古代所谓“小说”,原是指记述杂事的趣味作品而言的。那里我们得特别提到唐朝的“传奇”。“传奇”据说可以见出作者的“史才、诗笔、议论”,是唐朝士子在投考进士以前用来送给一些大人先生看,介绍自己,求他们给自己宣传的。其中不外乎灵怪、艳情、剑侠三类故事,显然是以供给“谈助”,引起趣味为主。无论照传统的意念,或现代的意念,这些“传奇”无疑的是小说,一方面也和笔记的写作态度有相类之处。照陈寅恪先生的意见,这种“传奇”大概起于民间,文士是仿作,文字里多口语化的地方。陈先生并且说唐朝的古文运动就是从这儿开始。他指出古文运动的领导者韩愈的《毛颖传》,正是仿“传奇”而作。我们看韩愈的“气盛言宜”的理论和他的参差错落的文句,也正是多多少少在口语化。他们门下的“好难”“好易”两派,似乎原来也都是在试验如何口语化。可是“好难”的一派过分强调了自己,过分想出奇制胜,不管一般人能够了解欣赏与否,终于被人看做“诡”和“怪”而失败,于是宋朝的欧阳修继承了“好易”的一派的努力而奠定了古文的基础。——以上说的种种,都是安史乱后几百年间自然的趋势,就是那雅俗共赏的趋势。宋朝不但古文走上了“雅俗共赏”的路,诗也走向这条路。胡适之先生说宋诗的好处就在“做诗如说话”,一语破的指出了这条路。自然,这条路上还有许多曲折,但是就像不好懂的黄山谷,他也提出了“以俗为雅”的主张,并且点化了许多俗语成为诗句。实践上“以俗为雅”,并不从他开始,梅圣俞、苏东坡都是好手,而苏东坡更胜。据记载梅和苏都说过“以俗为雅”这句话,可是不大靠得住;黄山谷却在《再次杨明叔韵》一诗的“引”里郑重的提出“以俗为雅,以故为新”,说是“举一纲而张万目”。他将“以俗为雅”放在第一,因为这实在可以说是宋诗的一般作风,也正是“雅俗共赏”的路。但是加上“以故为新”,路就曲折起来,那是雅人自赏,黄山谷所以终于不好懂了。不过黄山谷虽然不好懂,宋诗却终于回到了“做诗如说话”的路,这“如说话”,的确是条大路。雅化的诗还不得不回向俗化,刚刚来自民间的词,在当时不用说自然是“雅俗共赏”的。别瞧黄山谷的有些诗不好懂,他的一些小词可够俗的,柳耆卿更是个通俗的词人。词后来虽然渐渐雅化或文人化,可是始终不能雅到诗的地位,它怎么着也只是“诗余”。词变为曲,不是在文人手里变,是在民间变的;曲又变得比词俗,虽然也经过雅化或文人化,可是还雅不到词的地位,它只是“词余”。一方面从晚唐和尚的俗讲演变出来的宋朝的“说话”就是说书,乃至后来的平话以及章回小说,还有宋朝的杂剧和诸宫调等等转变成功的元朝的杂剧和戏文,乃至后来的传奇,以及皮簧戏,更多半是些“不登大雅”的“俗文学”。这些除元杂剧和后来的传奇也算是“词余”以外,在过去的文学传统里简直没有地位;也就是说这些小说和戏剧在过去的文学传统里多半没有地位,有些有点地位,也不是正经地位。可是虽然俗,大体上却“俗不伤雅”,虽然没有什么地位,却总是“雅俗共赏”的玩艺儿。“雅俗共赏”是以雅为主的,从宋人的“以俗为雅”以及常语的“俗不伤雅”,更可见出这种宾主之分。起初成群俗士蜂拥而上,固然逼得原来的雅士不得不理会到甚至迁就着他们的趣味,可是这些俗士需要摆脱的更多。他们在学习,在享受,也在蜕变,这样渐渐适应那雅化的传统,于是乎新旧打成一片,传统多多少少变了质继续下去。前面说过的文体和诗风的种种改变,就是新旧双方调整的过程,结果迁就的渐渐不觉其为迁就,学习的也渐渐习惯成了自然,传统的确稍稍变了质,但是还是文言或雅言为主,就算跟民众近了一些,近得也不太多。至于词曲,算是新起于俗间,实在以音乐为重,文辞原是无关轻重的;“雅俗共赏”,正是那音乐的作用。后来雅士们也曾分别将那些文辞雅化,但是因为音乐性太重,使他们不能完成那种雅化,所以词曲终于不能达到诗的地位。而曲一直配合着音乐,雅化更难,地位也就更低,还低于词一等。可是词曲到了雅化的时期,那“共赏”的人却就雅多而俗少了。真正“雅俗共赏”的是唐、五代、北宋的词,元朝的散曲和杂剧,还有平话和章回小说以及皮簧戏等。皮簧戏也是音乐为主,大家直到现在都还在哼着那些粗俗的戏词,所以雅化难以下手,虽然一二十年来这雅化也已经试着在开始。平话和章回小说,传统里本来没有,雅化没有合式的榜样,进行就不易。《三国演义》虽然用了文言,却是俗化的文言,接近口语的文言,后来的《水浒》《西游记》《红楼梦》等就都用白话了。不能完全雅化的作品在雅化的传统里不能有地位,至少不能有正经的地位。雅化程度的深浅,决定这种地位的高低或有没有,一方面也决定“雅欲共赏”的范围的小和大——雅化越深,“共赏”的人越少,越浅也就越多。所谓多少,主要的是俗人,是小市民和受教育的农家子弟。在传统里没有地位或只有低地位的作品,只算是玩艺儿;然而这些才接近民众,接近民众却还能教“雅俗共赏”,雅和俗究竟有共通的地方,不是不相理会的两橛的。单就玩艺儿而论,“雅俗共赏”虽然是以雅化的标准为主,“共赏”者却以俗人为主。固然,这在雅方得降低一些,在俗方也得提高一些,要“俗不伤雅”才成;雅方看来太俗,以至于“俗不可耐”的,是不能“共赏”的。但是在什么条件之下才会让俗人所“赏”的,雅人也能来“共赏”呢?我们想起了“有目共赏”这句话。孟子说过“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有目”是反过来说,“共赏”还是陶诗“共欣赏”的意思。子都的美貌,有眼睛的都容易辨别,自然也就能“共赏”了。孟子接着说:“口之于味也,有同嗜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这说的是人之常情,也就是所谓人情不相远。但是这不相远似乎只限于一些具体的、常识的、现实的事物和趣味。譬如北平罢,故宫和颐和园,包括建筑,风景和陈列的工艺品,似乎是“雅俗共赏”的,天桥在雅人的眼中似乎就有些太俗了。说到文章,俗人所能“赏”的也只是常识的,现实的。后汉的王充出身是俗人,他多多少少代表俗人说话,反对难懂而不切实用的辞赋,却赞美公文能手。公文这东西关系雅俗的现实利益,始终是不曾完全雅化了的。再说后来的小说和戏剧,有的雅人说《西厢记》诲淫,《水浒传》诲盗,这是“高论”。实际上这一部戏剧和这一部小说都是“雅俗共赏”的作品。《西厢记》无视了传统的礼教,《水浒传》无视了传统的忠德,然而“男女”是“人之大欲”之一,“官逼民反”,也是人之常情,梁山泊的英雄正是被压迫的人民所想望的。俗人固然同情这些,一部分的雅人,跟俗人相距还不太远的,也未尝不高兴这两部书说出了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这可以说是一种快感,一种趣味,可并不是低级趣味;这是有关系的,也未尝不是有节制的。“诲淫”“诲盗”只是代表统治者的利益的说话。十九世纪二十世纪之交是个新时代,新时代给我们带来了新文化,产生了我们的知识阶级。这知识阶级跟从前的读书人不大一样,包括了更多的从民间来的分子,他们渐渐跟统治者拆伙而走向民间。于是乎有了白话正宗的新文学,词曲和小说戏剧都有了正经的地位。还有种种欧化的新艺术。这种文学和艺术却并不能让小市民来“共赏”,不用说农工大众。于是乎有人指出这是新绅士也就是新雅人的欧化,不管一般人能够了解欣赏与否。他们提倡“大众语”运动。但是时机还没有成熟,结果不显着。抗战以来又有“通俗化”运动,这个运动并已经在开始转向大众化。“通俗化”还分别雅俗,还是“雅俗共赏”的路,大众化却更进一步要达到那没有雅俗之分,只有“共赏”的局面。这大概也会是所谓由量变到质变罢。(1947年10月26日作。原载1947年11月18日《观察》第3卷第11期)------------------------------------------【导读】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我们知道下里巴人不是乡巴佬,是传唱广泛的通俗歌曲;阳春白雪不是春雪,是曲高和寡的高雅歌曲。雅和俗之间既然差别大,那么我们挂在嘴边“雅俗共赏”,就值得去论辩一番了。作者说:“雅人和俗人或俗人跟雅人一同在欣赏,那欣赏的大概不会还是‘奇文’罢。”这句话涉及两个问题:一是共赏的人,雅人和俗人怎么会凑在一起?二是共赏的文,这应该是怎样的文?我国古代有很强的贵贱、士庶观念,前者重血统,后者重门第,同席都不可能,更别说“共”赏了。他从历史中找到了唐朝安史之乱这个特殊时期,认为门第的垮台、考试制度的建立和宋朝印刷术的发达,加速了社会等级的流通,进入上层的士人的部分民间生活方式和态度,被接受并影响了原来上层者的趣味,雅俗在一起就是“自然而然的趋势”了。共赏的文呢?我国古代书面语和口语区别很大,前者庄重典雅,后者通俗易懂。要雅俗共赏,书面语必须和口语互相靠近。作者认为唐时的宗教如佛教禅宗、道教为争取群众而“化俗”是融合的开始,化俗的方式是用口语记录大师的说教。宋人的“笔记小说”也具有这样的特征。口语化的趋向影响了古文和诗,它们“自然而然”地趋向了“雅俗共赏”。此后的词、曲、杂剧、戏文等,原本诞生于民间,走的是“雅化”或文人化的道路,也是趋向了“雅俗共赏”。还需要辨明雅和俗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个关系不清楚,对“雅俗共赏”的理解还是模糊的。作者提出,“雅俗共赏”以雅为主,要化俗为雅、俗不伤雅,这是雅俗双方互相学习、迁就的过程。雅化是文学的传统,雅化越深,地位越高,反之亦然;但雅化越深,“共赏”的人越少,越浅也就越多,而这“共赏”者,以俗人为主。那么就可以这样来理解:既要努力提高作品的文学地位,又要尽可能地扩大“共赏”者的范围,就意味着雅俗的融合应该有能被双方欣赏品味所接受的原则。这个原则就是人之常情:作品应该表达出一般人通有的感情。作者在文中梳理了中国文学发展的特征,目的是为新时代的文学创作指明方向:既要注重雅化——追求深刻的思想、高尚的艺术,也要重视化俗——文字通俗易懂,符合时代精神和群众的审美需求。
红旗直上天山雪。推荐。爱诗词网。陈羽海畔风吹冻泥裂,枯桐叶落枝梢折。横笛闻声不见人,红旗直上天山雪。从军行,乐府歌曲(相和歌辞之平调曲),一般都用以记述军旅征战之事。这首诗所写,也就是军旅征战中的一个场面。首二句写环境。海畔,即湖畔。古时称塞外大水泽亦曰海,如青海、蒲类海、居延海等(参见《千首唐人绝句》)。二句谓:湖边的冻泥被寒风吹裂,梧桐树的枯叶已经落尽,枝梢也被寒风吹折。二句将环境表现得异常恶劣。这是这次征战的大背景,地点在天山脚下。诗篇描绘此背景,乃从小处入手,只说湖畔冻泥以及梧桐的枯叶与枯枝,虽然如此,却将此恶劣环境写得十分严酷。次二句写士气。只闻笛声不见人,只见红旗直上天山雪,同样也是从小处入手。横笛,指军中吹笛。岑参《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有“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句,即此指。二句谓:在这“北风卷地百草折”的恶劣环境中,绝无人迹,却听得到高亢嘹亮的笛声,而且,寻声望去,在白雪映衬下,尚可见一行红旗正向天山顶上移动。二句有声有色,构成一幅壮丽的风雪行军图,其中虽不见人,却从与人相关的“横笛”及“红旗”二物,显示人的精神面貌,尤其是“直上”二字,更是突出地体现出军中高昂士气。诗篇所写环境越恶劣,越能显示从军将士的战斗精神,因而也更加鼓舞人心。
【诗句】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出处】唐·王维《鸟鸣涧》【意思】月亮出来惊吓了山鸟,偶尔会在春天的山涧中鸣叫。涧:山间流水的沟。【鉴赏1】月亮从东边山头悄悄地冒了出来,惊醒了山林中沉睡的鸟儿。此诗描写山中之夜的寂静。明月爬上了山头,放射出如同太阳般的光亮。沉睡中的山鸟被惊醒,竟以为是天亮了。【鉴赏2】明月东升,给夜幕笼罩的山谷洒满了银辉,受惊的山鸟在春涧中不时发出喳喳的惊叫声。“月出”、“鸟惊”不仅使静的环境增添了生机,而且更加反衬出春涧的幽静,万籁俱寂。【用法例释】用以形容月夜山林寂静,偶有鸟飞鸟鸣。[例]在这里,听不到任何喧闹,只有被车轮的鸣响声惊飞的山鸟在月光里飞过,能让人感受大山的律动。友人吟出王维的“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芦茜《风景》)【全诗】《鸟鸣涧》.[唐].王维.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释】1.鸟鸣涧:地名。皇甫岳别墅所在的一个山涧,在云溪。2.闲:当寂静讲。桂花:也叫木犀。常见品种为秋天开花,但也有四季开花的。此处指的是“四季桂”,春天也开花。一说是冬季开花的桂树,春深花落。“闲”“空”二字王维诗中常见,它正是诗人空灵闲适心态的表现。3.王维受佛教思想影响,追求心态的空、静,然不同的是佛徒追求物外的空无静寂,维诗却静中有动,动静相衬。故后二句转出山鸟的惊叫。【赏析】王维题友人所居的《皇甫岳云溪杂题五首》之一,写春夜溪山的清幽境界。王维在他的山水诗里,喜欢创造静谧的意境。但诗人并非以静写静,使诗中的意境一片死寂;而往往是以动写静,使诗境在静谧中又显出活泼生机。这首诗中,有桂花花瓣飘坠的声息和它所散发出的丝丝芬芳,有从山间升起的皎洁月亮,还有因月出感到惊异而啁啾啼鸣的山鸟;也许,还有那春涧中潺潺流淌的水声。因此,尽管这溪山的春夜是静谧的,却浮动着安恬、温馨的气息,蕴含着春天特有的活泼生机。我们在这静美迷人的大自然中,不也可以感受到盛唐时代和平安定的社会气氛吗?【鉴赏】王维的《皇甫岳云溪杂题》五首是描写友人别墅风光的一组诗,《鸟鸣涧》即其一。鸟鸣涧是云溪一处地名,顾名思义,这是一个多鸟而幽静的山沟。王维“晚年唯好静”,对大自然的幽美境界多所发现。这首描写春天月色,空山鸟语的小诗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关于鸟鸣和山幽之间的关系,我们的古代诗人是很感兴趣的。梁代诗人王籍就有“鸟鸣山更幽”的名句。而宋代诗人王安石却反其意而用之,在诗中写道:“一鸟不鸣山更幽”。然而,它们似乎都不如王维《鸟鸣涧》善于体察二者之间的辨证关系,从而创造出更为深邃的境界。诗的前二句包含四个片语:“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这里的“闲”、“静”、“空”,是诗人王维最喜欢使用的字眼,在诗中它们分别表出了人的心境的平静、夜的宁静、山的寂静,加之桂花(这是春桂或月桂)落地静无声这样一个细节,就充分地写出了月出以前春山毫无声息的静谧。它使人联想到“山中不隐响,一叶动亦闻”(孟郊)或“闲花落地听无声”(刘长卿)那样幽寂的境界,正是“一鸟不鸣山更幽”。如果仅此而已,诗境便不免单调,缺乏意趣,尤其是不能见出“鸟鸣涧”的特色。所以诗人进而写道:“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由于月出,使鸟儿受到惊扰,不时发出一两声啼鸣,打破了夜的寂静,却又反衬出深夜空山的寂静。这就是“鸟鸣山更幽”。如果没有月出前春山绝对的寂静,鸟儿就不会因月出而惊啼;而月出后整个空山的氛围仍是一片寂静,偶而传来一两声鸟鸣,反而更衬出春山的寂静,这里有对立面相反相成的关系,也有整体与局部的对比关系;鸟声乍停之后,更显得春山无边的寂静。这里,“鸟鸣山更幽”又回到“一鸟不鸣山更幽”。然而意境却更加深邃了。因为读者不仅从比较中加深了对静的感受,而且体味到春山的寂静中包孕的无限生机。
月出惊山鸟 时鸣春涧中。推荐。爱诗词网。【诗句】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出处】唐·王维《鸟鸣涧》【意思】月亮出来惊吓了山鸟,偶尔会在春天的山涧中鸣叫。涧:山间流水的沟。【鉴赏1】月亮从东边山头悄悄地冒了出来,惊醒了山林中沉睡的鸟儿。此诗描写山中之夜的寂静。明月爬上了山头,放射出如同太阳般的光亮。沉睡中的山鸟被惊醒,竟以为是天亮了。【鉴赏2】明月东升,给夜幕笼罩的山谷洒满了银辉,受惊的山鸟在春涧中不时发出喳喳的惊叫声。“月出”、“鸟惊”不仅使静的环境增添了生机,而且更加反衬出春涧的幽静,万籁俱寂。【用法例释】用以形容月夜山林寂静,偶有鸟飞鸟鸣。[例]在这里,听不到任何喧闹,只有被车轮的鸣响声惊飞的山鸟在月光里飞过,能让人感受大山的律动。友人吟出王维的“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芦茜《风景》)【全诗】《鸟鸣涧》.[唐].王维.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释】1.鸟鸣涧:地名。皇甫岳别墅所在的一个山涧,在云溪。2.闲:当寂静讲。桂花:也叫木犀。常见品种为秋天开花,但也有四季开花的。此处指的是“四季桂”,春天也开花。一说是冬季开花的桂树,春深花落。“闲”“空”二字王维诗中常见,它正是诗人空灵闲适心态的表现。3.王维受佛教思想影响,追求心态的空、静,然不同的是佛徒追求物外的空无静寂,维诗却静中有动,动静相衬。故后二句转出山鸟的惊叫。【赏析】王维题友人所居的《皇甫岳云溪杂题五首》之一,写春夜溪山的清幽境界。王维在他的山水诗里,喜欢创造静谧的意境。但诗人并非以静写静,使诗中的意境一片死寂;而往往是以动写静,使诗境在静谧中又显出活泼生机。这首诗中,有桂花花瓣飘坠的声息和它所散发出的丝丝芬芳,有从山间升起的皎洁月亮,还有因月出感到惊异而啁啾啼鸣的山鸟;也许,还有那春涧中潺潺流淌的水声。因此,尽管这溪山的春夜是静谧的,却浮动着安恬、温馨的气息,蕴含着春天特有的活泼生机。我们在这静美迷人的大自然中,不也可以感受到盛唐时代和平安定的社会气氛吗?【鉴赏】王维的《皇甫岳云溪杂题》五首是描写友人别墅风光的一组诗,《鸟鸣涧》即其一。鸟鸣涧是云溪一处地名,顾名思义,这是一个多鸟而幽静的山沟。王维“晚年唯好静”,对大自然的幽美境界多所发现。这首描写春天月色,空山鸟语的小诗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关于鸟鸣和山幽之间的关系,我们的古代诗人是很感兴趣的。梁代诗人王籍就有“鸟鸣山更幽”的名句。而宋代诗人王安石却反其意而用之,在诗中写道:“一鸟不鸣山更幽”。然而,它们似乎都不如王维《鸟鸣涧》善于体察二者之间的辨证关系,从而创造出更为深邃的境界。诗的前二句包含四个片语:“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这里的“闲”、“静”、“空”,是诗人王维最喜欢使用的字眼,在诗中它们分别表出了人的心境的平静、夜的宁静、山的寂静,加之桂花(这是春桂或月桂)落地静无声这样一个细节,就充分地写出了月出以前春山毫无声息的静谧。它使人联想到“山中不隐响,一叶动亦闻”(孟郊)或“闲花落地听无声”(刘长卿)那样幽寂的境界,正是“一鸟不鸣山更幽”。如果仅此而已,诗境便不免单调,缺乏意趣,尤其是不能见出“鸟鸣涧”的特色。所以诗人进而写道:“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由于月出,使鸟儿受到惊扰,不时发出一两声啼鸣,打破了夜的寂静,却又反衬出深夜空山的寂静。这就是“鸟鸣山更幽”。如果没有月出前春山绝对的寂静,鸟儿就不会因月出而惊啼;而月出后整个空山的氛围仍是一片寂静,偶而传来一两声鸟鸣,反而更衬出春山的寂静,这里有对立面相反相成的关系,也有整体与局部的对比关系;鸟声乍停之后,更显得春山无边的寂静。这里,“鸟鸣山更幽”又回到“一鸟不鸣山更幽”。然而意境却更加深邃了。因为读者不仅从比较中加深了对静的感受,而且体味到春山的寂静中包孕的无限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