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纪一(起著雍摄提格,尽玄黓困敦,凡三十五年)
威烈王
二十三年戊寅,公元前四零三年
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臣光曰: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莫敢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以礼为之纲纪哉!是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
文王序《易》,以乾坤为首。孔子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言君臣之位,犹天地之不可易也。《春秋》抑诸侯,尊周室,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以是见圣人于君臣之际,未尝不惓惓也。非有桀、纣之暴,汤、武之仁,人归之,天命之,君臣之分,当守节伏死而已矣。是故以微子而代纣,则成汤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吴,则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宁亡国而不为者,诚以礼之大节不可乱也。故曰:礼莫大于分也。
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辞邑而请繁缨,孔子以为不如多与之邑。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卫君待孔子而为政,孔子欲先正名,以为名不正则民无所措手足。夫繁缨,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细务也,而孔子先之。诚以名器既乱,则上下无以相保故也。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易》曰:“履霜,坚冰至”,《书》曰:“一日二日万几”,谓此类也。故曰:分莫大于名也。
呜呼!幽、厉失德,周道日衰,纲纪散坏,下陵上替,诸侯专征,大夫擅政。礼之大体,什丧七八矣。然文、武之祀犹绵绵相属者,盖以周之子孙尚能守其名分故也。何以言之?昔晋文公有大功于王室,请隧于襄王,襄王不许,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请焉!”文公于是乎惧而不敢违。是故以周之地则不大于曹、滕,以周之民则不众于邾、莒,然历数百年,宗主天下,虽以晋、楚、齐、秦之强,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于季氏之于鲁,田常之于齐,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晋,其势皆足以逐君而自为,然而卒不敢者,岂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诛之也。今晋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晋国,天子既不能讨,又宠秩之,使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先王之礼于斯尽矣。或者以为当是之时,周室微弱,三晋强盛,虽欲勿许,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晋虽强,苟不顾天下之诛而犯义侵礼,则不请于天子而自立矣。不请于天子而自立,则为悖逆之臣。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必奉礼义而征之。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谁得而讨之!故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呜呼!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之类糜灭几尽,岂不哀哉!
初,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宵也。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鬓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慧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弗听,智果别族于太史为辅氏。赵简子之子,长曰伯鲁,幼曰无恤。将置后,不知所立。乃书训戒之辞于二简,以授二子曰:“谨识之。”三年而问之,伯鲁不能举其辞,求其简,已失之矣。问无恤,诵其辞甚习,求其简,出诸袖中而奏之。于是简子以无恤为贤,立以为后。简子使尹铎为晋阳。请曰:“以为茧丝乎?抑为保障乎?”简子曰:“保障哉!”尹铎损其户数。简子谓无恤曰:“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及智宣子卒,智襄子为政,与韩康子、魏桓子宴于蓝台。智伯戏康子而侮段规,智国闻之,谏曰:“主不备难,难必至矣!”智伯曰:“难将由我。我不为难,谁敢兴之?”对曰:“不然。《夏书》有之曰:‘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夫君子能勤小物,故无大患。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无乃不可乎!蜹、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弗听。
智伯请地于韩康子,康子欲弗与。段规曰:“智伯好利而愎,不与,将伐我;不如与之。彼狃于得地,必请于他人;他人不与,必向之以兵。然则我得免于患而待事之变矣。“康子曰:“善。”使使者致万家之邑于智伯,智伯悦。又求地于魏桓子,桓子欲弗与。任章曰:“何故弗与?”桓子曰:“无故索地,故弗与。”任章曰:“无故索地,诸大夫必惧;吾与之地,智伯必骄。彼骄而轻敌,此惧而相亲。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人,智氏之命必不长矣。《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主不如与之以骄智伯,然后可以择交而图智氏矣。奈何独以吾为智氏质乎!“桓子曰:“善。”复与之万家之邑一。智伯又求蔡、皋狼之地于赵襄子,襄子弗与。智伯怒,帅韩、魏之甲以攻赵氏。襄子将出,曰:“吾何走乎?”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厚完。”襄子曰:“民罢力以完之,又毙死以守之,其谁与我!”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襄子曰:“浚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其晋阳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
三家以国人围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沈灶产蛙,民无叛意。智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骖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絺疵谓智伯曰:“韩、魏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絺疵曰:“以人事知之。夫从韩、魏之兵以攻赵,赵亡,难必及韩、魏矣。今约胜赵而三分其地,城不没者三版,人马相食,城降有日,而二子无喜志,有忧色,是非反而何?”明日,智伯以絺疵之言告二子,二子曰:“此夫谗臣欲为赵氏游说,使主疑于二家而懈于攻赵氏也。不然,夫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而欲为危难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臣见其视臣端而趋疾,知臣得其情故也。“智伯不悛。絺疵请使于齐。
赵襄子使张孟谈潜出见二子,曰:“臣闻唇亡则齿寒。今智伯帅韩、魏而攻赵,赵亡则韩、魏为之次矣。”二子曰:“我心知其然也,恐事末遂而谋泄,则祸立至矣”。张孟谈曰:“谋出二主之口,入臣之耳,何伤也?”二子乃潜与张孟谈约,为之期日而遣之。襄子夜使人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之众。遂杀智伯,尽灭智氏之族。唯辅果在。
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然而不矫揉,不羽括,则不能以入坚;棠溪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熔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之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馀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三家分智氏之田。赵襄子漆智伯之头,以为饮器。智伯之臣豫让欲为之报仇,乃诈为刑人,挟匕首,入襄子宫中涂厕。襄子如厕心动,索之,获豫让。左右欲杀之,襄子曰:“智伯死无后,而此人欲为报仇,真义士也!吾谨避之耳。“乃舍之。豫让又漆身为癞,吞炭为哑,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赵孟,必得近幸。子乃为所欲为,顾不易邪?何乃自苦如此!求以报仇,不亦难乎?“豫让曰:“不可!既已委质为臣,而又求杀之,是二心也。凡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者也。“襄子出,豫让伏于桥下。襄子至桥,马惊,索之,得豫让,遂杀之。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有子五人,不肯置后。封伯鲁之子于代,曰代成君,早卒,立其子浣为赵氏后。襄子卒,弟桓子逐浣而自立,一年卒。赵氏之人曰:“桓子立,非襄主意。“乃共杀其子,复迎浣而立之,是为献子。献子生籍,是为烈侯。魏斯者,魏桓子之孙也,是为文侯。韩康子生武子,武子生虔,是为景侯。
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师,每过段干木之庐必式。四方贤士多归之。文侯与群臣饮酒,乐,而天雨,命驾将适野。左右曰:“今日饮酒乐,天又雨,君将安之?“文侯曰:“吾与虞人期猎,虽乐,岂可无一会期哉!“乃往,身自罢之。韩借师于魏以伐赵。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也,不敢闻命。“赵借师于魏以伐韩,文侯应之亦然。二国皆怒而去。已而知文侯以讲于己也,皆朝于魏。魏由是始大于三晋,诸侯莫能与之争。使乐羊伐中山,克之,以封其子击。文侯问于群臣曰:“我何如主?“皆曰:“仁君。“任座曰:“君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何谓仁君?“文侯怒,任座趋出。次问翟璜,对曰:“仁君也。“文侯曰:“何以知之?“对曰:“臣闻君仁则臣直。向者任座之言直,臣是以知之。“文侯悦,使翟璜召任座而反之,亲下堂迎之,以为上客。文侯与田子方饮,文侯曰:“钟声不比乎?左高。“田子方笑。文侯曰:“何笑?“子方曰:“臣闻之,君明乐官,不明乐音。今君审于音,臣恐其聋于官也。“文侯曰:“善。“子击出,遭田子方于道,下车伏谒。子方不为礼。子击怒,谓子方曰:“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富贵者安敢骄人?国君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失其国者未闻有以国待之者也,失其家者未闻有以家待之者也。夫士贫贱者,言不用,行不合,则纳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贫贱哉!“子击乃谢之。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对曰:“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克曰:“君弗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李克出,见翟璜。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克曰:“魏成。“翟璜忿然作色曰:“西河守吴起,臣所进也;君内以邺为忧,臣进西门豹;君欲伐中山,臣进乐羊;中山已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于魏成?“李克曰:“子之言克于子之君者,岂将比周以求大官哉?君问相于克,克之对如是。所以知君之必相魏成者,魏成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师之;子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恶得与魏成比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愿卒为弟子。“
吴起者,卫人,仕于鲁。齐人伐鲁,鲁人欲以为将,起取齐女为妻,鲁人疑之,起杀妻以求将,大破齐师。或谮之鲁侯曰:“起始事曾参,母死不奔丧,曾参绝之。今又杀妻以求为君将。起,残忍薄行人也。且以鲁国区区而有胜敌之名,则诸侯图鲁矣。“起恐得罪。闻魏文侯贤,乃往归之。文侯问诸李克,李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弗能过也。“于是文侯以为将,击秦,拔五城。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还踵,遂死于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燕湣公薨,子僖公立。
二十四年己卯,公元前四零二年
王崩,子安王骄立。
盗杀楚声王,国人立其子悼王。
安王
△元年庚辰,公元前四零一年
秦伐魏,至阳狐。
二年辛巳,公元前四零零年
魏、韩、赵伐楚,至桑丘。
郑围韩阳翟。
韩景侯薨,子烈侯取立。
赵烈侯薨,国人立其弟武侯。
秦简公薨,子惠公立。
三年壬午,公元前三九九年
王子定奔晋。
虢山崩,壅河。
四年癸未,公元前三九八年
楚围郑。郑人杀其相驷子阳。
五年甲申,公元前三九七年
日有食之。
三月,盗杀韩相侠累。侠累与濮阳严仲子有恶。仲子闻轵人聂政之勇,以黄金百镒为政母寿,欲因以报仇。政不受,曰:“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及母卒,仲子乃使政刺侠累。侠累方坐府上,兵卫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肠。韩人暴其尸于市,购问,莫能识。其姊嫈闻而往哭之,曰:“是轵深井里聂政也。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奈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遂死于政尸之旁。
六年乙酉,公元前三九六年
郑驷子阳之党弑繻公,而立其弟乙,是为康公。
宋悼公薨,子休公田立。
八年丁亥,公元前三九四年
齐伐鲁,取最。韩救鲁。
郑负黍叛,复归韩。
九年戊子,公元前三九三年
魏伐郑。
晋烈公薨,子孝公倾立。
十一年庚寅,公元前三九一年
秦伐韩宜阳,取六邑。
初,田常生襄子盘,盘生庄子白,白生太公和。是岁,齐田和迁齐康公于海上,使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十二年辛卯,公元前三九零年
秦、晋战于武城。
齐伐魏,取襄阳。
鲁败齐师于平陆。
十三年壬辰,公元前三八九年
秦侵晋。
齐田和会魏文侯、楚人、卫人于浊泽,求为诸侯。魏文侯为之请于王及诸侯,王许之。
十五年甲午,公元前三八七年
秦伐蜀,取南郑。
魏文侯薨,太子击立,是为武侯。
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谓吴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对曰:“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商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敌国也。“武侯曰:“善。“魏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久之,魏相公叔尚魏公主而害吴起。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起为人刚劲自喜,子先言于君曰:'吴起,贤人也,而君之国小,臣恐起之无留心也,君盍试延以女?起无留心,则必辞矣。'子因与起归而使公主辱子,起见公主之贱子也,必辞,则子之计中矣。“公叔从之,吴起果辞公主。魏武侯疑之而未信,起惧诛,遂奔楚。楚悼王素闻其贤,至则任之为相。起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强兵,破游说之言从横者。于是南平百越,北却三晋,西伐秦,诸侯皆患楚之强,而楚之贵戚大臣多怨吴起者。
秦惠公薨,子出公立。
赵武侯薨,国人复立烈侯之太子章,是为敬侯。
韩烈侯薨,子文侯立。
十六年乙未,公元前三八六年
初命齐大夫田和为诸侯。
赵公子朝作乱,出奔魏,与魏袭邯郸,不克。
十七年丙申,公元前三八五年
秦庶长改逆献公于河西而立之;杀出子及其母,沉之渊旁。
齐伐鲁。
韩伐郑,取阳城;伐宋,执宋公。
齐太公薨,子桓公午立。
十九年戊戌,公元前三八三年
魏败赵师于兔台。
二十年己亥,公元前三八二年
日有食之,既。
二十一年庚子,公元前三八一年
楚悼王薨,贵戚大臣作乱,攻吴起,起走之王尸而伏之。击起之徒因射刺起,并中王尸。既葬,肃王即位。使令尹尽诛为乱者,坐起夷宗者七十馀家。
二十二年辛丑,公元前三八零年
齐伐燕,取桑丘。魏、韩、赵伐齐,至桑丘。
二十三年壬寅,公元前三七九年
赵袭卫,不克。
齐康公薨,无子,田氏遂并齐而有之。
是岁,齐桓公亦薨,子威王因齐立。
二十四年癸卯,公元前三七八年
狄败魏师于澮。
魏、韩、赵伐齐,至灵丘。
晋孝公薨,子靖公俱酒立。
二十五年甲辰,公元前三七七年
蜀伐楚,取兹方。
子思言苟变于卫侯曰:“其材可将五百乘。“公曰:“吾知其可将。然变也尝为吏,赋于民而食人二鸡子,故弗用也。“子思曰:“夫圣人之官人,犹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长,弃其所短。故杞梓连抱而有数尺之朽,良工不弃。今君处战国之世,选爪牙之士,而以二卵弃干城之将,此不可使闻于邻国也。“公再拜曰:“谨受教矣。“卫侯言计非是,而群臣和者如出一口。子思曰:“以吾观卫,所谓'君不君,臣不臣'者也。“公丘懿子曰:“何乃若是?“子思曰:“人主自臧,则众谋不进。事是而臧之,犹却众谋,况和非以长恶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悦人赞己,闇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谄莫甚焉。君闇臣谄,以居百姓之上,民不与也。若此不已,国无类矣!“子思言于卫侯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公曰:“何故?“对曰:“有由然焉。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亦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敢矫其非。君臣既自贤矣,而群下同声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如此则善安从生!《诗》曰:'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抑亦似君之君臣乎?“
鲁穆公薨,子共公奋立。
韩文侯薨,子哀侯立。
二十六年乙巳,公元前三七六年
王崩,子烈王喜立。魏、韩、赵共废晋靖公为家人而分其地。
烈王
△元年丙午,公元前三七五年
日有食之。
韩灭郑,因徙都之。
赵敬侯薨,子成侯种立。
三年戊申,公元前三七三年
燕败齐师于林狐。
鲁伐齐,入阳关。
魏伐齐,至博陵。
燕僖公薨,子桓公立。
宋休公薨,子辟公立。
卫慎公薨,子声公训立。
四年己酉,公元前三七二年
赵伐卫,取都鄙七十三。
魏败赵师于北蔺。
五年庚戌,公元前三七一年
魏伐楚,取鲁阳。
韩严遂弑哀侯,国人立其子懿侯。初,哀侯以韩廆为相而爱严遂,二人甚相害也。严遂令人刺韩廆于朝,廆走哀侯,哀侯抱之。人刺韩廆,兼及哀侯。
魏武侯薨,不立太子,子罃与公中缓争立,国内乱。
六年辛亥,公元前三七零年
齐威王来朝。是时周室微弱,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天下以此益贤威王。
赵伐齐,至鄄。
魏败赵师于怀。
齐威王召即墨大夫,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人民给,官无事,东方以宁。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封之万家。召阿大夫,语之曰:“自子守阿,誉言日至。吾使人视阿,田野不辟,人民贫馁。昔日赵攻鄄,子不救;卫取薛陵,子不知。是子厚币事吾左右以求誉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于是群臣耸惧,莫敢饰诈,务尽其情,齐国大治,强于天下。
楚肃王薨,无子,立其弟良夫,是为宣王。
宋辟公薨,子剔成立。
七年壬子,公元前三六九年
日有食之。
王崩,弟扁立,是为显王。
魏大夫王错出奔韩。公孙颀谓韩懿侯曰:“魏乱,可取也。“懿侯乃与赵成侯合兵伐魏,战于浊泽,大破之,遂围魏。成侯曰:“杀罃,立公中缓,割地而退,我二国之利也。“懿侯曰:“不可。杀魏君,暴也;割地而退,贪也。不如两分之。魏分为两,不强于宋、卫,则我终无魏患矣。“赵人不听。懿侯不悦,以其兵夜去。赵成侯亦去。罃遂杀公中缓而立,是为惠王。
太史公曰:魏惠王之所以身不死,国不分者,二国之谋不和也。若从一家之谋,魏必分矣。故曰:“君终,无適子,其国可破也。“
齐威王召即墨大夫。推荐。爱诗词网。周纪一(起著雍摄提格,尽玄黓困敦,凡三十五年)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公元前四零三年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臣光曰: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莫敢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以礼为之纲纪哉!是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文王序《易》,以乾坤为首。孔子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言君臣之位,犹天地之不可易也。《春秋》抑诸侯,尊周室,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以是见圣人于君臣之际,未尝不惓惓也。非有桀、纣之暴,汤、武之仁,人归之,天命之,君臣之分,当守节伏死而已矣。是故以微子而代纣,则成汤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吴,则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宁亡国而不为者,诚以礼之大节不可乱也。故曰:礼莫大于分也。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辞邑而请繁缨,孔子以为不如多与之邑。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卫君待孔子而为政,孔子欲先正名,以为名不正则民无所措手足。夫繁缨,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细务也,而孔子先之。诚以名器既乱,则上下无以相保故也。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易》曰:“履霜,坚冰至”,《书》曰:“一日二日万几”,谓此类也。故曰:分莫大于名也。呜呼!幽、厉失德,周道日衰,纲纪散坏,下陵上替,诸侯专征,大夫擅政。礼之大体,什丧七八矣。然文、武之祀犹绵绵相属者,盖以周之子孙尚能守其名分故也。何以言之?昔晋文公有大功于王室,请隧于襄王,襄王不许,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请焉!”文公于是乎惧而不敢违。是故以周之地则不大于曹、滕,以周之民则不众于邾、莒,然历数百年,宗主天下,虽以晋、楚、齐、秦之强,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于季氏之于鲁,田常之于齐,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晋,其势皆足以逐君而自为,然而卒不敢者,岂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诛之也。今晋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晋国,天子既不能讨,又宠秩之,使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先王之礼于斯尽矣。或者以为当是之时,周室微弱,三晋强盛,虽欲勿许,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晋虽强,苟不顾天下之诛而犯义侵礼,则不请于天子而自立矣。不请于天子而自立,则为悖逆之臣。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必奉礼义而征之。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谁得而讨之!故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呜呼!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之类糜灭几尽,岂不哀哉!初,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宵也。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鬓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慧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弗听,智果别族于太史为辅氏。赵简子之子,长曰伯鲁,幼曰无恤。将置后,不知所立。乃书训戒之辞于二简,以授二子曰:“谨识之。”三年而问之,伯鲁不能举其辞,求其简,已失之矣。问无恤,诵其辞甚习,求其简,出诸袖中而奏之。于是简子以无恤为贤,立以为后。简子使尹铎为晋阳。请曰:“以为茧丝乎?抑为保障乎?”简子曰:“保障哉!”尹铎损其户数。简子谓无恤曰:“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及智宣子卒,智襄子为政,与韩康子、魏桓子宴于蓝台。智伯戏康子而侮段规,智国闻之,谏曰:“主不备难,难必至矣!”智伯曰:“难将由我。我不为难,谁敢兴之?”对曰:“不然。《夏书》有之曰:‘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夫君子能勤小物,故无大患。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无乃不可乎!蜹、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弗听。智伯请地于韩康子,康子欲弗与。段规曰:“智伯好利而愎,不与,将伐我;不如与之。彼狃于得地,必请于他人;他人不与,必向之以兵。然则我得免于患而待事之变矣。“康子曰:“善。”使使者致万家之邑于智伯,智伯悦。又求地于魏桓子,桓子欲弗与。任章曰:“何故弗与?”桓子曰:“无故索地,故弗与。”任章曰:“无故索地,诸大夫必惧;吾与之地,智伯必骄。彼骄而轻敌,此惧而相亲。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人,智氏之命必不长矣。《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主不如与之以骄智伯,然后可以择交而图智氏矣。奈何独以吾为智氏质乎!“桓子曰:“善。”复与之万家之邑一。智伯又求蔡、皋狼之地于赵襄子,襄子弗与。智伯怒,帅韩、魏之甲以攻赵氏。襄子将出,曰:“吾何走乎?”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厚完。”襄子曰:“民罢力以完之,又毙死以守之,其谁与我!”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襄子曰:“浚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其晋阳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三家以国人围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沈灶产蛙,民无叛意。智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骖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絺疵谓智伯曰:“韩、魏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絺疵曰:“以人事知之。夫从韩、魏之兵以攻赵,赵亡,难必及韩、魏矣。今约胜赵而三分其地,城不没者三版,人马相食,城降有日,而二子无喜志,有忧色,是非反而何?”明日,智伯以絺疵之言告二子,二子曰:“此夫谗臣欲为赵氏游说,使主疑于二家而懈于攻赵氏也。不然,夫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而欲为危难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臣见其视臣端而趋疾,知臣得其情故也。“智伯不悛。絺疵请使于齐。赵襄子使张孟谈潜出见二子,曰:“臣闻唇亡则齿寒。今智伯帅韩、魏而攻赵,赵亡则韩、魏为之次矣。”二子曰:“我心知其然也,恐事末遂而谋泄,则祸立至矣”。张孟谈曰:“谋出二主之口,入臣之耳,何伤也?”二子乃潜与张孟谈约,为之期日而遣之。襄子夜使人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之众。遂杀智伯,尽灭智氏之族。唯辅果在。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然而不矫揉,不羽括,则不能以入坚;棠溪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熔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之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馀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三家分智氏之田。赵襄子漆智伯之头,以为饮器。智伯之臣豫让欲为之报仇,乃诈为刑人,挟匕首,入襄子宫中涂厕。襄子如厕心动,索之,获豫让。左右欲杀之,襄子曰:“智伯死无后,而此人欲为报仇,真义士也!吾谨避之耳。“乃舍之。豫让又漆身为癞,吞炭为哑,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赵孟,必得近幸。子乃为所欲为,顾不易邪?何乃自苦如此!求以报仇,不亦难乎?“豫让曰:“不可!既已委质为臣,而又求杀之,是二心也。凡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者也。“襄子出,豫让伏于桥下。襄子至桥,马惊,索之,得豫让,遂杀之。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有子五人,不肯置后。封伯鲁之子于代,曰代成君,早卒,立其子浣为赵氏后。襄子卒,弟桓子逐浣而自立,一年卒。赵氏之人曰:“桓子立,非襄主意。“乃共杀其子,复迎浣而立之,是为献子。献子生籍,是为烈侯。魏斯者,魏桓子之孙也,是为文侯。韩康子生武子,武子生虔,是为景侯。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师,每过段干木之庐必式。四方贤士多归之。文侯与群臣饮酒,乐,而天雨,命驾将适野。左右曰:“今日饮酒乐,天又雨,君将安之?“文侯曰:“吾与虞人期猎,虽乐,岂可无一会期哉!“乃往,身自罢之。韩借师于魏以伐赵。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也,不敢闻命。“赵借师于魏以伐韩,文侯应之亦然。二国皆怒而去。已而知文侯以讲于己也,皆朝于魏。魏由是始大于三晋,诸侯莫能与之争。使乐羊伐中山,克之,以封其子击。文侯问于群臣曰:“我何如主?“皆曰:“仁君。“任座曰:“君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何谓仁君?“文侯怒,任座趋出。次问翟璜,对曰:“仁君也。“文侯曰:“何以知之?“对曰:“臣闻君仁则臣直。向者任座之言直,臣是以知之。“文侯悦,使翟璜召任座而反之,亲下堂迎之,以为上客。文侯与田子方饮,文侯曰:“钟声不比乎?左高。“田子方笑。文侯曰:“何笑?“子方曰:“臣闻之,君明乐官,不明乐音。今君审于音,臣恐其聋于官也。“文侯曰:“善。“子击出,遭田子方于道,下车伏谒。子方不为礼。子击怒,谓子方曰:“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富贵者安敢骄人?国君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失其国者未闻有以国待之者也,失其家者未闻有以家待之者也。夫士贫贱者,言不用,行不合,则纳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贫贱哉!“子击乃谢之。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对曰:“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克曰:“君弗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李克出,见翟璜。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克曰:“魏成。“翟璜忿然作色曰:“西河守吴起,臣所进也;君内以邺为忧,臣进西门豹;君欲伐中山,臣进乐羊;中山已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于魏成?“李克曰:“子之言克于子之君者,岂将比周以求大官哉?君问相于克,克之对如是。所以知君之必相魏成者,魏成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师之;子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恶得与魏成比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愿卒为弟子。“吴起者,卫人,仕于鲁。齐人伐鲁,鲁人欲以为将,起取齐女为妻,鲁人疑之,起杀妻以求将,大破齐师。或谮之鲁侯曰:“起始事曾参,母死不奔丧,曾参绝之。今又杀妻以求为君将。起,残忍薄行人也。且以鲁国区区而有胜敌之名,则诸侯图鲁矣。“起恐得罪。闻魏文侯贤,乃往归之。文侯问诸李克,李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弗能过也。“于是文侯以为将,击秦,拔五城。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还踵,遂死于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燕湣公薨,子僖公立。二十四年己卯,公元前四零二年王崩,子安王骄立。盗杀楚声王,国人立其子悼王。安王△元年庚辰,公元前四零一年秦伐魏,至阳狐。二年辛巳,公元前四零零年魏、韩、赵伐楚,至桑丘。郑围韩阳翟。韩景侯薨,子烈侯取立。赵烈侯薨,国人立其弟武侯。秦简公薨,子惠公立。三年壬午,公元前三九九年王子定奔晋。虢山崩,壅河。四年癸未,公元前三九八年楚围郑。郑人杀其相驷子阳。五年甲申,公元前三九七年日有食之。三月,盗杀韩相侠累。侠累与濮阳严仲子有恶。仲子闻轵人聂政之勇,以黄金百镒为政母寿,欲因以报仇。政不受,曰:“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及母卒,仲子乃使政刺侠累。侠累方坐府上,兵卫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肠。韩人暴其尸于市,购问,莫能识。其姊嫈闻而往哭之,曰:“是轵深井里聂政也。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奈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遂死于政尸之旁。六年乙酉,公元前三九六年郑驷子阳之党弑繻公,而立其弟乙,是为康公。宋悼公薨,子休公田立。八年丁亥,公元前三九四年齐伐鲁,取最。韩救鲁。郑负黍叛,复归韩。九年戊子,公元前三九三年魏伐郑。晋烈公薨,子孝公倾立。十一年庚寅,公元前三九一年秦伐韩宜阳,取六邑。初,田常生襄子盘,盘生庄子白,白生太公和。是岁,齐田和迁齐康公于海上,使食一城,以奉其先祀。十二年辛卯,公元前三九零年秦、晋战于武城。齐伐魏,取襄阳。鲁败齐师于平陆。十三年壬辰,公元前三八九年秦侵晋。齐田和会魏文侯、楚人、卫人于浊泽,求为诸侯。魏文侯为之请于王及诸侯,王许之。十五年甲午,公元前三八七年秦伐蜀,取南郑。魏文侯薨,太子击立,是为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谓吴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对曰:“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商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敌国也。“武侯曰:“善。“魏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久之,魏相公叔尚魏公主而害吴起。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起为人刚劲自喜,子先言于君曰:'吴起,贤人也,而君之国小,臣恐起之无留心也,君盍试延以女?起无留心,则必辞矣。'子因与起归而使公主辱子,起见公主之贱子也,必辞,则子之计中矣。“公叔从之,吴起果辞公主。魏武侯疑之而未信,起惧诛,遂奔楚。楚悼王素闻其贤,至则任之为相。起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强兵,破游说之言从横者。于是南平百越,北却三晋,西伐秦,诸侯皆患楚之强,而楚之贵戚大臣多怨吴起者。秦惠公薨,子出公立。赵武侯薨,国人复立烈侯之太子章,是为敬侯。韩烈侯薨,子文侯立。十六年乙未,公元前三八六年初命齐大夫田和为诸侯。赵公子朝作乱,出奔魏,与魏袭邯郸,不克。十七年丙申,公元前三八五年秦庶长改逆献公于河西而立之;杀出子及其母,沉之渊旁。齐伐鲁。韩伐郑,取阳城;伐宋,执宋公。齐太公薨,子桓公午立。十九年戊戌,公元前三八三年魏败赵师于兔台。二十年己亥,公元前三八二年日有食之,既。二十一年庚子,公元前三八一年楚悼王薨,贵戚大臣作乱,攻吴起,起走之王尸而伏之。击起之徒因射刺起,并中王尸。既葬,肃王即位。使令尹尽诛为乱者,坐起夷宗者七十馀家。二十二年辛丑,公元前三八零年齐伐燕,取桑丘。魏、韩、赵伐齐,至桑丘。二十三年壬寅,公元前三七九年赵袭卫,不克。齐康公薨,无子,田氏遂并齐而有之。是岁,齐桓公亦薨,子威王因齐立。二十四年癸卯,公元前三七八年狄败魏师于澮。魏、韩、赵伐齐,至灵丘。晋孝公薨,子靖公俱酒立。二十五年甲辰,公元前三七七年蜀伐楚,取兹方。子思言苟变于卫侯曰:“其材可将五百乘。“公曰:“吾知其可将。然变也尝为吏,赋于民而食人二鸡子,故弗用也。“子思曰:“夫圣人之官人,犹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长,弃其所短。故杞梓连抱而有数尺之朽,良工不弃。今君处战国之世,选爪牙之士,而以二卵弃干城之将,此不可使闻于邻国也。“公再拜曰:“谨受教矣。“卫侯言计非是,而群臣和者如出一口。子思曰:“以吾观卫,所谓'君不君,臣不臣'者也。“公丘懿子曰:“何乃若是?“子思曰:“人主自臧,则众谋不进。事是而臧之,犹却众谋,况和非以长恶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悦人赞己,闇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谄莫甚焉。君闇臣谄,以居百姓之上,民不与也。若此不已,国无类矣!“子思言于卫侯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公曰:“何故?“对曰:“有由然焉。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亦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敢矫其非。君臣既自贤矣,而群下同声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如此则善安从生!《诗》曰:'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抑亦似君之君臣乎?“鲁穆公薨,子共公奋立。韩文侯薨,子哀侯立。二十六年乙巳,公元前三七六年王崩,子烈王喜立。魏、韩、赵共废晋靖公为家人而分其地。烈王△元年丙午,公元前三七五年日有食之。韩灭郑,因徙都之。赵敬侯薨,子成侯种立。三年戊申,公元前三七三年燕败齐师于林狐。鲁伐齐,入阳关。魏伐齐,至博陵。燕僖公薨,子桓公立。宋休公薨,子辟公立。卫慎公薨,子声公训立。四年己酉,公元前三七二年赵伐卫,取都鄙七十三。魏败赵师于北蔺。五年庚戌,公元前三七一年魏伐楚,取鲁阳。韩严遂弑哀侯,国人立其子懿侯。初,哀侯以韩廆为相而爱严遂,二人甚相害也。严遂令人刺韩廆于朝,廆走哀侯,哀侯抱之。人刺韩廆,兼及哀侯。魏武侯薨,不立太子,子罃与公中缓争立,国内乱。六年辛亥,公元前三七零年齐威王来朝。是时周室微弱,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天下以此益贤威王。赵伐齐,至鄄。魏败赵师于怀。齐威王召即墨大夫,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人民给,官无事,东方以宁。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封之万家。召阿大夫,语之曰:“自子守阿,誉言日至。吾使人视阿,田野不辟,人民贫馁。昔日赵攻鄄,子不救;卫取薛陵,子不知。是子厚币事吾左右以求誉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于是群臣耸惧,莫敢饰诈,务尽其情,齐国大治,强于天下。楚肃王薨,无子,立其弟良夫,是为宣王。宋辟公薨,子剔成立。七年壬子,公元前三六九年日有食之。王崩,弟扁立,是为显王。魏大夫王错出奔韩。公孙颀谓韩懿侯曰:“魏乱,可取也。“懿侯乃与赵成侯合兵伐魏,战于浊泽,大破之,遂围魏。成侯曰:“杀罃,立公中缓,割地而退,我二国之利也。“懿侯曰:“不可。杀魏君,暴也;割地而退,贪也。不如两分之。魏分为两,不强于宋、卫,则我终无魏患矣。“赵人不听。懿侯不悦,以其兵夜去。赵成侯亦去。罃遂杀公中缓而立,是为惠王。太史公曰:魏惠王之所以身不死,国不分者,二国之谋不和也。若从一家之谋,魏必分矣。故曰:“君终,无適子,其国可破也。“
爱诗词网 - 诗词大全_古诗词名句赏析 古诗词网提供古诗词大全,诗词名句,诗词鉴赏,古诗三百首,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等,尽在爱诗词网。...
爱诗词网。爱诗词网 - 诗词大全_古诗词名句赏析 古诗词网提供古诗词大全,诗词名句,诗词鉴赏,古诗三百首,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等,尽在爱诗词网。
齐威王烹阿大夫。推荐。爱诗词网。(节自《田敬仲完世家》)威王初即位以来,不治,委政卿大夫。九年之间,诸侯并伐,国人不治。于是,威王召即墨大夫而语之①,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民人给,官无留事②,东方以宁。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誉也。”封之万家。召阿大夫语曰③:“自子之守阿,誉言日闻,然使使视阿,田野不辟,民贫苦,昔者赵攻甄,子弗能救,卫取薛陵④,子弗知。是子以币厚吾左右以求誉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皆并烹之。遂起兵西击赵、卫。败魏于浊泽,而围惠王,惠王请献观以和解⑤。赵人归我长城,于是齐国震惧,人人不敢饰非,务尽其诚。齐国大治,诸侯闻之,莫敢致兵于齐二十余年。【译文】齐威王自从即位以来,国家很不安定,国家政事都委任给公卿大夫去办。九年之中,诸侯不断来攻打,因而国内百姓不得安宁。于是,齐威王召见即墨地方的大夫,对他说:“自从你到即墨任职,诋毁你的言语,我天天都能听到。然而我派人视察即墨,那里的田野开垦出来了,百姓们都能够自给;官吏对政事都很勤恳,没有公案堆积。齐的东方很安宁。这是因为你不来拉拢、恭维我的左右近臣,以求名誉之故。”威王便封即墨大夫以万家的俸禄。威王又召见阿地的大夫,对他说:“自从你受命守阿,赞扬你的言语我天天都听到。然而,我派使者去察看阿,那里的田野荒芜,未开垦,民众很贫苦。这之前,赵国攻打我们的甄邑,你未能出兵救援;卫国夺取了薛陵,你还假装不知道。是你用了大量钱币笼络我的左右近臣,让他们在我面前为你说好话,以求得荣誉罢了。”当天就将阿大夫烹死了,还将威王近臣之中那些常替阿大夫说好话的人都一起烹了。之后,即刻出兵向西攻击赵国、卫国。又在浊泽打败魏国,并将魏惠王围住,惠王被迫请求献上观的地方给齐国,以便求得和解。赵国将长城归还了齐国。于是,齐国的人都很震惧,个个都不敢掩盖、隐瞒坏人坏事,都实事求是地说话、行事。这样一来,齐国大治。各国诸侯闻听此事,不敢对齐国用兵长达二十多年。【鉴赏】这是一则倡扬实事求是,惩庸奖勤的故事。本文所记较为简略,其它古籍所记较为详实。说的是:战国时候,齐威王刚即位时,国内不稳定。后用邹忌为相,励精图治,富国强兵。邹忌忠于职守,常常了解全国邑守“谁贤谁不肖”,以便向君王报告。同朝之人,众口皆赞阿大夫,贬责即墨大夫。齐威王听到汇报后,没有进行奖罚,而是调查研究,多次问左右亲信,回答与邹忌的报告大略相同。齐威王还嫌不够,又悄悄派人去阿邑和即墨两地进行调查。结果,真相大白。即墨之地,田野开辟,人民富饶,官吏勤政,无积案拖办,齐国的东方边境非常安宁。而阿邑之地,田野荒芜,人民冻馁,并且昔日赵兵攻甄,也不去救;卫取薛陵,也假装不知。齐威王得知了“贤”、“恶”,与左右汇报的情况完全相反。于是,他对即墨大夫那种“专意治邑”,全心全意为百姓办事,不慕虚名,不肯阿谀奉承,以致蒙受诽谤,遭到诬陷的崇高品质,给予了极高的赞扬,进行“封赏”,并赞曰:“子诚贤令!”另一方面,对阿大夫那种以重金贿赂齐威王左右近臣,以求美誉的恶劣作风,进行强烈的谴责,下令“烹杀”了阿大夫。而且,还“择其平日尤所亲信者十余人,次第烹之。”理由是这些人是君王的耳目,却“私受贿赂,颠倒是非”,说假话,欺骗君王。从此,齐国上下官吏人人不敢饰非,务尽其诚,国内大治,诸侯畏服,正气上升,成就了一时的“霸业”。“烹阿”、“封即墨”的故事揭示了一条真理:只有求“真”打假,人民才能团结,生产才能发展,国家才能富强,民族才能振兴。作为像齐威王那样的高高在上者,不要偏听偏信,要兼听则明,重调查研究,实事求是,反对说假话;作为下级官吏来说,要像即墨大夫那样,光明磊落,办老实事,做老实人,讲“真”不搞假。这样,上下齐心,是非清,赏罚明,正气升,邪气除,国强民富,事业兴旺。本文虽记述嫌略,但已体现出这一事件的基本精神,自古至今尤其对我们当今吏治仍有不小的警示意义。
沈醉不知归路。推荐。爱诗词网。如梦令李清照常记溪亭日暮,沈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这首词,选自李清照的词集《漱玉词》。这是李清照回忆少女时代生活的一首词。她截取了天真烂漫的少女生活的一个片断——曾经有一次临晚乘醉尽兴忘归的泛舟。“常记溪亭日暮,沈醉不知归路”,“常”,“尝”的通假字,曾经的意思。词一开头先作交代,点出时间地点,然后以“沈醉”写人。至于为何而醉且沉?似乎应是饮酒而醉,但如果细读下文,看到主人公饱览初夏美景,留连忘返,则不妨可以说这种醉意也有几分是因这美好的景色而为之陶醉。“不知归路”四字,既承上“沈醉”而言,又引起下文的描写。“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这是进一步讲“不知归路”,其中“误入”两字照应前面的“沈醉”,因为“沈醉”方会“误入”,“藕花深处”四字则照应前面的“不知归路”,而进一步具体化。此句既说“兴尽”,又写“误入”,实际上还在写主人公余兴未尽、意犹未尽,所以虽说“兴尽”,但远远看到莲叶田田,闻到荷花飘香,却又身不由己,信舟划去。然而,当她划到藕花深处时,才发现此处已无路可通,从对景色的“沈醉”中顿然醒悟过来。作者早已就在前面交代了的“日暮”、“晚”的天气,此刻当已更晚,贪玩的少女这才不免有些吃惊,于是赶紧往回划。“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这里的“争”,就是争先恐后的意思,引申为“赶紧”,主人公赶紧划归,船桨击水,发出哗哗声响,把两岸沙滩上已经栖息的鸥鹭惊了起来,这也照应到前面,见出主人公确实归舟甚晚了。这就是李清照这首《如梦令》的全部内容。在这首词中,我们虽然看不到有多少现实的社会内容,但可以看到一个在封建社会中不受妇女礼教规范束缚的天真活泼的性格,看到作者对自然、对生活的浓厚的兴趣和热爱,给我们以美的享受。李清照词中,有不少这样的笔墨,曾因此而被封建道学家们视为“毫无顾藉”,但在今天看来这正是可贵的地方。从词的创作的角度来看,晚唐五代的花间词派主要把笔墨放在珠帘罗幕香闺佳人的描写上,天地狭窄。南唐至宋初词渐趋阔大,而李清照作为一个女词人,能走向广阔的郊外,扩大视野,不作卿卿我我男女恩怨之声,而写自己对美好自由生活及大自然的热爱,情调显得健康,意境显得开阔,这是不容易的。李清照后期词因时代的动乱而更多地写到当时的社会生活和时代情绪,在思想内容上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这与她前期的词作就有这样良好的开端分不开的。这首词在艺术上采用白描的手法,不事雕饰,文辞清新,用笔轻灵,写得真切自然,已开始显露出李清照词独特的艺术风格和特征。
白马湖之冬。推荐。爱诗词网。夏丏尊《白马湖之冬》原文《白马湖之冬》这篇写景抒情散文,是夏丏尊先生的名篇。文中所写的白马湖,在浙江上虞县境内,是著名的春晖中学的所在地。1922年教育家经亨颐在白马湖畔创建了这所学校,并以“与时俱进”为校训,吸引了不少文化名人前来执教,夏丏尊、朱自清因此成为同事,蔡元培、俞平伯、叶圣陶等也先后应邀在此讲学或考察指导,使得这所位于乡村的中学竟获得了“北有南开,南有春晖”的美誉,而白马湖也益发成了一块风水宝地。正如俞平伯所描述的:“春晖校址殊佳,四山拥翠,曲水环之。村居绝少,只十数家。”夏丏尊的住处“平屋”与丰子恺的“小杨柳屋”便相依在春晖园外不远处。《白马湖之冬》则是夏丏尊迁居上海后,对在白马湖春晖中学执教时的深情回顾。作者写白马湖的冬天,着眼于一个“风”字,因为在作者看来,“风在冬季的感觉中,自古占有重要的因素”;再者,白马湖的山水和普通的风景地相差不远,“唯有风却与别的地方不同。风的多和大,凡是到过那里的人都知道的”。于是作者主要抓住白马湖的风来写冬天。首先是那里的风多,“差不多日日有的”平常的日子,风来大概在下午快要傍晚的时候,半夜即息。至于大风,那是日夜狂吼,一般要到数天才止。其后,作者又着眼于白马湖的风之大:“呼呼作响,好像虎吼”,除了用这种表示声音的词语生动地表现风的强劲外,作者又通过人的感受、反应,传神地写出风的刺骨、凛冽,“风从门窗隙缝中来,因而全家人吃毕夜饭即睡入被窝里,静听寒风的怒号。”这些描写使无形的风,有了形象,有了声势,白马湖冬天的特征也就给人留下了强烈的印象。此外,作者还运用烘托的手法,写白马湖的人烟稀少,山脚下只住着“我和刘君心如两家”,“此外两三里内没有人烟”。又写山野荒凉,“当时尚一株树木都未种”,这便使得严冬里的景物更是苍茫,“泥地看去惨白如水门汀,山色冻得发紫而暗,湖波泛深蓝色。”作者描绘并渲染了白马湖的整体环境和氛围,更烘托出当时当地“风”的凄厉与强劲,从而使白马湖之冬的意味更浓了。关于这一切,作者又写得如叙家常,娓娓道来,朴实无华而又极为醇厚。作者匠心独运,偏偏选择一年之中最萧索乏味,甚至有点凄厉可怕的白马湖的冬天来写景抒情,不仅角度新奇,并且作者又在其中领略和表现出一种特别的情趣。虽然白马湖一到冬天,“那里的风,差不多日日有”,而且它无孔不入,即便“把门缝窗隙厚厚地用纸糊了”,它也会从椽缝中钻入。然而作者却在“松涛如吼,霜月当窗”时,“常把头上的罗宋帽拉得低低地,在洋灯下工作至夜深”,有时“独自拨划着炉灰”,领悟到一种特别的情调,即作者所说的“深感到萧瑟的诗趣”,并且觉得自己犹如山水画中的人物,不由把读者带入类似“独钓寒江雪”的一种诗的境界,引人作种种幽妙的遐想。同时,又显示出作者在貌似平淡无味的日常生活中感悟到人生的情味与意趣,难怪作者在移居上海后,仍在回味白马湖之冬的荒野与朔风,咀嚼那种萧瑟和寂寞,留恋其中的美感及诗意,把他对白马湖的怀念之情表现得十分真切而朴实,自然地流露出作者的处事泰然、平和达观的人生态度。
鸣机夜课图记。推荐。爱诗词网。记蒋士铨吾母姓钟氏(1),名令嘉,字守箴,出南昌名族(2),行九(3)。幼与诸兄从先外祖滋生公读书(4)。十八归先府君(5)。时府君年四十余,任侠好客(6),乐施与,散数千金(7),囊箧萧然(8),宾从辄满座。吾母脱簪珥(9),治酒浆(10),盘罍间未尝有俭色(11)。越二载,生铨,家益落(12),历困苦穷乏人所不能堪者,吾母怡然无愁蹴状(13),戚䣊人争贤之(14)。府君由是计复游燕赵间(15),而归吾母及铨,寄食外祖家。铨四龄,母日授四子书数句(16)。苦儿幼不能执笔(17),乃镂竹枝为丝断之(18),诘屈作波磔点画(19),合而成字,抱铨坐膝上教之。既识,即拆去。日训十字,明日令铨持竹丝合所识字,无误乃已。至六龄,始令执笔学书(20)。先外祖家素不润(21),历年饥,大凶(22),益窘乏。时铨及小奴衣服冠履皆出于母(23)。母工纂绣组织(24),凡所为女红(25),令小奴携于市,人辄争购之,以是(26),铨及小奴无褴褛状(27)。先外祖长身白髯(28),喜饮酒,酒酣(29),辄大声吟所作诗,令吾母指其疵(30)。母每指一字,先外祖则满引一觥(31),数指之后(32),乃陶然捋须大笑(33),举觞自呼曰(34):“不意阿丈乃有此女(35)!”既而摩铨顶曰:“好儿子!尔他日何以报尔母?”铨穉,不能答,投母怀,泪涔涔下(36)。母亦抱儿而悲。檐风几烛(37),若愀然助人以哀者(38)。记母教铨时(39),组绣绩纺之具毕陈左右(40),膝置书,令铨坐膝下读之。母手任操作,口授句读(41),吚唔之声轧轧相间(42)。儿怠,则少加夏楚(43)。旋复持儿泣曰(44):“儿及此不学,我何以见汝父?”至夜分寒甚(45),母坐于床,拥被覆双足,解衣以胸温儿背,共铨朗诵之。读倦,睡母怀。俄而母摇铨曰(46):“可以醒矣。”铨张目视母面,泪方纵横落。铨亦泣。少间(47),复令读,鸡鸣卧焉。诸姨尝谓母曰:“妹一儿也,何苦乃尔(48)?”对曰:“子众可矣,儿一不肖(49),妹何托焉(50)?”庚戌(51),外祖母病且笃(52),母侍之,凡汤药饮食(53),必亲尝之而后进,历四十昼夜无倦容。外祖母濒危(54),泣曰:“女本弱(55),今劳瘁过诸兄,惫矣(56)。他日婿归(57),为言我死无恨,恨不见女子成立。其善诱之(58)!”语讫而卒(59)。母哀毁骨立(60),水浆不入口者七日,闾䣊姻亚(61),一时咸以孝女称(62),至今弗衰也。铨九龄,母授以《礼记》《周易》《毛诗》(63),皆成诵(64)。暇更录唐宋人诗,教之为吟哦声。母与铨皆弱而多病。铨每病,母即抱铨行一室中,未尝寝,少痊,辄指壁间诗歌,教儿低吟之以为戏。母有病,铨则坐枕侧不去。母视铨,辄无言而悲,铨亦凄楚依恋之。尝问曰:“母有忧乎?”曰:“然(65)。”“然则何以解忧?”曰:“儿能背诵所读书,斯解也(66)。”铨诵声琅琅然(67),与药鼎沸声相乱(68),母微笑曰:“病少差矣(69)。”由是母有病,铨即持书诵于侧,而病辄能愈。十岁,父归。越一载,复携母及铨,偕游燕、秦、赵、魏、齐、梁、吴、楚间(70)。先府君苟有过,母必正色婉言规(71)。或怒不听,则屏息(72):俟怒少解,复力争之,听而后止。先府君每决大狱(73),母辄携儿立席前(74),曰:“幸以此儿为念(75)!”府君数颔之(76)。先府君在客邸(77),督铨学甚急,稍怠,即怒而弃之(78),数日不及一言(79)。吾母垂涕扑之,令跪读至熟乃已,未尝倦也。铨故不能荒于嬉(80),而母教由是益以严。又十载归,卜居于鄱阳(81),铨年且二十(82)。明年娶妇张氏,母女视之(83),训以纺绩织纴事,一如教儿时。铨生二十有二年,未尝去母前(84),以应童子试(85),归铅山,母略无离别可怜之色。旋补弟子员。明年丁卯(86),食廪饩(87)。秋,荐于乡(88),归拜母,母色喜。依膝下廿日,遂北行(89)。母念儿辄有诗,未一寄也。明年落第,九月归。十二月,先府君即世(90),母哭而濒死者十余次。自为文祭之,凡百余言(91),朴婉沉痛,闻者无亲疏老幼(92),皆呜咽失声。时行年四十有三也(93)。己巳(94),有南昌老画师游鄱阳,八十余,白发垂耳(95),能图人状貌,铨延之为母写小像(96)。因以位置景物请于母,且问母何以行乐,当图之以为娱。母愀然曰:“呜呼!自为蒋氏妇,尝以不及奉舅姑盘匜为恨(97),而处忧患哀恸间数十年(98),凡哭母,哭父,哭儿,哭女夭折(99),今且哭夫矣(100)。未亡人欠一死耳(101),何乐为(102)?”铨跪曰:“虽然,母志有乐得未致者(103),请寄斯图也,可乎?”母曰:“苟吾儿及新妇能习于勤,不亦可乎?鸣机夜课,老妇之愿足矣,乐何有焉?”铨于是退而语画士(104),乃图秋夜之景,虚堂四敞(105),一灯荧荧(106),高梧萧疏(107),影落檐际。堂中列一机,画吾母坐而织之。妇执纺车坐母侧,檐底横列一几,剪烛自照(108),凭画栏而读者则铨也(109)。阶下假山一,砌花盆兰(110),婀娜相倚(111),动摇于微风凉月中。其童子蹲树根捕促织为戏(112),及垂短发,持羽扇,煮茶石上者,则奴子阿同,小婢阿昭也。图成,母视之而欢。铨谨按吾母生平勤劳(113),为之略(114),以进求诸大人先生之立言而与人为善者(115)。〔注释〕(1)钟氏:晚年号甘荼老人。(2)出:出身。名族:有名望的家族。(3)行(hang)九:排行第九。(4)先:称已过世的长辈。(5)先府君:对死去的祖、父辈的敬称。(6)任侠:喜好侠义。(7)金:指一两银子。(8)箧:小箱子。萧然:冷落。(9)珥(er):耳环。(10)浆:泛指酒。(11)罍(lei):坛状酒器。(12)落:衰落。(13)怡然:和悦的样子。蹴:通“蹙”,皱起眉头。(14)戚䣊人:亲戚们。䣊:通“党”。(15)计:计画。(16)四子书:指《论语》、《孟子》、《大学》、《中庸》。(17)苦:以之为苦。(18)镂:犹刻。(19)诘屈:曲折。波:字的笔画“撇”。磔(zhe):字的笔画“捺”。画:横画。(20)书:写字。(21)润:富足。(22)凶:荒年。(23)小奴:年小的仆人。(24)纂:编织。组:织带。织:织布。(25)红(gong):同“工”。(26)以是:因此。(27)褴褛:衣服破烂。(28)髯:指胡须。(29)酒酣:喝足了酒。(30)疵:缺点。(31)引:取。觥:古代酒器名。(32)数:多次。(33)陶然:醉态。(34)觞:酒杯。(35)阿丈:老夫。(36)涔(cen)涔:流的样子。(37)几:茶几。(38)愀然:悲凉的样子。(39)记:回忆。(40)绩:纺麻。纺:纺纱。毕:都。(41)句读(dou):文句停顿。(42)吚唔:读书声。轧轧:纺车声。(43)夏:檟木。楚:荆条。(44)旋:不久。持:抱。(45)夜分:半夜。(46)俄:一会儿。(47)少间:一会儿。(48)乃尔:竟至如此。(49)不肖:不好。(50)托:托付。(51)庚戌:清雍正八年(1730)。(52)且:将近。笃:病情重。(53)汤药:中药的汤剂。(54)濒:临近。(55)女:这里同“汝”。(56)惫:疲乏。(57)他日:日后。(58)诱:教导。(59)讫:完毕。(60)骨立:皮包骨头。(61)闾:乡里。姻亚(ya):有通婚关系的亲戚。(62)咸:都。(63)《周易》:《易经》。《毛诗》:汉代毛亨所传《诗经》。(64)诵:背诵。(65)然:是这样。(66)斯:这样。(67)琅琅:读书声。(68)药鼎:煎药锅。(69)少:稍微。差:同“瘥”,愈。(70)燕、秦、赵、魏、齐、梁、吴、楚:春秋战国国名。此处代指今陕西、河南、河北、山东、江苏、安徽、湖北等地。(71)规:劝告。(72)屏息:收敛呼吸。(73)决:判决。大狱:死刑案。(74)席:坐位。(75)幸:盼望。(76)颔之:点头称许。(77)客邸:旅居在外的住宅。(78)弃:这里指不理会。(79)及:涉及。(80)荒:荒废。嬉:游戏。(81)卜居:找新居处。鄱阳:今江西省波阳县。(82)且:将近。(83)女视之:视之如女。(84)去:离开。(85)童子试:低级科举考试。(86)丁卯:清乾隆十二年(1747)。(87)食廪饩(xi):吃官府的粮食,即补了廪生。(88)荐于乡:乡试录取,中了举人。(89)北行:往北京。(90)即世:去世。(91)言:字。(92)无:无论。(93)行年:年岁。(94)己巳:清乾隆十四年(1749)。(95)白发垂耳:指年老。(96)延:请。(97)舅姑:丈夫的父母,盘匜(yi):盥洗盛水器物。(98)恸:大哭。(99)夭折:未成年死去。(100)且:甚且。(101)未亡人:旧时妇女丧夫后自称。(102)为:表疑问语气。(103)致:达到。(104)退:退下。语(yu):告诉。(105)虚堂:空堂屋。四敞:四面敞开。(106)荧荧:火光微弱。(107)梧:梧桐树。(108)剪烛:剪掉烧过的蜡烛心。(109)栏:栏杆。(110)砌:台阶。(111)婀娜:优美轻盈。(112)促织:蟋蟀。(113)按:根据。(114)略:事略。(115)大人先生:有声望的人。立言:著书立说。与:赞助。〔鉴赏〕《<鸣机夜课图>记》是蒋士铨为以他母亲钟令嘉为主体的一幅“行乐图”所写的题记。他写这篇“记”的目的,在本文结尾中说得很清楚:“铨谨按吾母生平勤劳,为之略,以进求诸大人先生之立言而与人为善者。”由此可见其主旨是为了征请先辈和大人先生们为此图写题记,以更广泛地宣扬母亲异于常人的美德。记一个人的一生行事要抓住重点。蒋士铨的这篇题记以时间为线索,着重抓住蒋母在教子方面是慈母,在相夫方面是贤妻,在事亲方面是孝女的三个方面,组织材料,扣住一个“贤”字,进而突出她的美德,加以颂扬的。文章一开始概述蒋母的简况,她出身于望族,富有教养。结婚后,遂显示出不凡处:丈夫任侠好客而不理家,动辄散千金,以致家道日落,但仍宾客满座。在此情况下,蒋母典卖首饰,照常治酒罗浆款待来客而无俭色、怨声。二年后蒋士铨出生,家道日益困窘,以致历尽人所不堪的苦况,但蒋母仍“怡然无愁蹴状”。通过以上两个细节的描述和后来蒋母支持丈夫游历、归家育子,蒋母深明大义,见识卓异,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第一印象。这样,蒋士铨落笔生辉,以极简洁的文字勾勒了母亲的形象,但母亲的“贤”,作者没有直接点出,“戚䣊人争贤之”一语省却了多少笔墨,而艺术效果则比作者直接说出不知要好多少倍。“贤”是蒋母美德的集中表现,下文就以时间为经线,以蒋母行事的卓异处为纬线,交织出蒋母一生感人的几个图景。蒋母懿德美行最突出的是教子,这也是文章的最感人处。对此,作者是有深切体会的,他是饱蘸深情来抒写的:四岁时母亲即日授“四书”数句,并“镂竹枝为丝断之,诘屈作波磔点画”用来教子识字;六岁教子执笔学书。尤可敬者,蒋母除了教子外,还要挑起生活的重担,以刺绣编织货卖于市,勤苦地抚养弱子小童,所以尽管那时适逢荒年,但“铨及小奴无褴褛状”,这其间浸透了蒋母多少辛勤的汗水和生活艰辛的泪水!因此当外祖问自己“尔他日何以报尔母?”作者虽年幼口不能道所以然,故“投母怀,泪涔涔下”。此时无声胜有声,这是人间最真挚的母子间感情的自然流露,母亲的慈爱在他幼小的心灵上打下了深深的印记。蒋母教子最感人的是鸣机夜课,文章用工笔细致地刻画了这一场景:风寒之夜,孤灯荧荧,蒋母手自纺线,膝头置书本而令蒋士铨坐膝下攻读,“母手任操作,口授句读,吚唔之声轧轧相间”,简练而形象的文字本身就是一幅鸣机夜课的图画,而且有声、有色、有情,达到不是图画,胜似画图的艺术效果。进而,文中具体描写课儿夜读情况,“儿怠,则少加夏楚”、“旋复持儿泣”,写蒋母教子之严;“夜分寒甚”、“解衣以胸温儿背”,写蒋母爱子之慈;读倦小睡于母怀,蒋母又摇之以醒,课儿再读,复写母教之严,而对一弱子如此要求,蒋母心中亦是不忍,“铨张目视母面,泪方纵横落”,则极写蒋母之慈。“严——慈——严——慈”层次分明的描写,反映了蒋母复杂的内心活动。望子成龙,就要教之以严;但毕竟子幼年少,又牵动了慈母的爱怜之心,这中间看似矛盾,实际是统一的,同样都是为突出蒋母的“贤”。这段文字是全文的重点,蒋士铨是饱含深情来描写的,可谓字字都有感情,读至此,几令人油然吟出孟郊“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诗句。蒋士铨以文,孟郊以诗,虽相隔千年,但描述人间最真挚的母爱实可前后辉映。这段文字的重要性还在于为后文替母亲画鸣机夜课行乐图张本,故此是紧扣题意,浓墨重彩的一笔!教子是全文的中心,因而作者又从多侧面来描写,以使母亲的形象更为丰满和完整。授《礼记》等经书,录唐宋人诗教之以吟哦,病时以“儿能背诵所读书”解忧,都是写蒋母的教子。随着幼子年齿的增长采用多种方法教导,是对“夜课”的补充。蒋士铨成年后,为应童子试而别母,“母略无离别可怜之色”,北行赴试,“母念儿辄有诗,未一寄也”,这不是蒋母的“忍心”,而是切望儿子在事业上有成就,因而深藏了自己的亲子感情。蒋士铨有首《岁暮到家》的诗作,颇能道出此境此景中母子间的共同心情:“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低回愧人子,不敢叹风尘。”通过蒋母“课子”的逐层描写,蒋母这位封建社会里的良母形象被塑造得十分完整而生动。蒋母的贤德卓异处,良母教子仅是其主要方面,作者在本文中还及时叙述了她作为人妻是贤妻,作为人女是孝女的一面,因而使人更感到蒋母的为人品质可敬可亲。文章开头概括介绍蒋母十八岁出嫁,就能在事业上支持丈夫,这是反映她的有教养和相夫从其志,着重写的是她“顺从”的一面,但十年随夫外出,则突出其“不顺从”逆夫的一面:丈夫有过,她正色婉言规箴;不听,则“俟怒少解,复力争之,听后而止”,蒋母的“顺从夫志”和“逆夫规箴”,看似矛盾,但实是统一的,这和“教子严”和“爱子慈”一样是从不同的侧面来丰富人物的性格。但蒋母又不是一个概念化的“贤妻”,她是富有个性和感情的,当夫死之日,“哭而濒死者十余次。自为文祭之,凡百余言,朴婉沉痛”,这一笔补叙很重要,写出了她对丈夫的深情。就行文说,对夫以贤始,以贤终,与开头一段紧相呼应。蒋母所作祭夫文,蒋士铨没有照录,这是行文的简洁处。“朴婉沉痛”四字足以概括,而“闻者无亲疏老幼,皆呜咽失声”,正点明祭文之沉痛,就中已可窥一斑而知全豹。蒋母的又一可敬处,是事亲至孝。写其孝亦用不同笔法,外祖富有名士风度,每逢酒酣,辄大声吟所作诗,“令吾母指其疵。母每指一字,先外祖则满引一觥,数指之后,乃陶然捋须大笑,举觞自呼曰:‘不意阿丈乃有此女!’”仅仅一个片断,就把蒋母承欢娱亲、诗酒指疵,活龙活现地表现出来,这是写她对父之孝;写蒋母对其母之孝,突出侍疾之诚,“凡汤药饮食,必亲尝之而后进,历四十昼夜无倦容”,一语概写,包含多少内容!继写外祖母临终之言“女本弱,今劳瘁过诸兄,惫矣”,再写外祖母死后“母哀毁骨立,水浆不入口者七日”,三个层次写来,孝女形象跃然纸间,无怪乎“闾䣊姻亚,一时咸以孝女称,至今弗衰也。”因而,本文的封建伦理色彩较浓。蒋士铨这篇文章着重是表彰母亲的美德,故而蒋母是中心人物,作者紧扣教子、相夫、事亲这三个方面加以表现。在具体写作上,似乎有意从对立面的统一上来落笔,如上述的教子围绕“严”与“慈”、相夫围绕“顺”与“逆”,而事亲至孝则是“喜”与“哀”。但对立面统一在一个“贤”字上。多侧面的描写,使人物性格形象更加丰满,可见蒋士铨于此是颇具匠心,而不是信手拈来,随意落笔的。写亲人间的琐事和朴挚的感情,以情感人,以情取胜,在中国文学史上颇多佳作。粗略算来,前有李密的《陈情表》、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和蒋士铨同时代的有袁枚的《祭妹文》,此文实堪与上述诸文媲美。文中触处生情,主要是通过具体描写来达到的。写蒋母鸣机夜课全是白描,“组绣绩纺之具毕陈左右,膝置书,令铨坐膝下读之。母手任操作,口授句读”,“至夜分寒甚,母坐于床,拥被覆双足,解衣以胸温儿背,共铨朗诵之。”幼龄的蒋士铨读倦而睡母怀,“俄而母摇铨曰。‘可以醒矣。’铨张目视母面,泪方纵横落”,蒋母对幼子的深情在具体的描述中表露得何等充分!写相夫、孝亲无不如此,都是娓娓叙事,而无限深情尽在字里行间中流动,使人能深深地感受到、捕捉到,真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神来之笔。蒋士铨满怀深情写这篇“记”,当然旨在说明自己的成就皆出自母教,但文章却不具体点明,全由读者自己从字里行间去体会,这种写法实在高明得很。最后应该提及的,这篇文章以情胜、以情感人是其特点,但文中偶作景语亦与情密切配合,几达情景交融之境地。蒋母苦心教子中有两处环境描写,着墨都不多,一处是蒋士铨深受母教,但因年幼,无法用言语表达异日如何报母亲深恩于万一,只能投身母怀,泪涔涔而下,此际的环境描写是“檐风几烛,若愀然助人以哀者”;一处是蒋母生病,蒋士铨以诵书为母疗疾,“铨诵声琅琅然,与药鼎沸声相乱”,都是情景相融,声情并茂的好文字。至于篇末描绘画师所作“行乐图”具体景象,文字简洁,而状物图形准确,简直是诗化了的散文。于此可见作者亦是写景的好手,其原因委实应该归结于他那厚实的诗学根基。字数:7267作者:顾志兴知识来源:吴功正执行主编.古文鉴赏辞典.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87.第1569-1577页.
【诗句】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出处】唐·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意思】又一次为友人送行,那萋萋的芳草呀,也意蕴着别离的深情。【全诗】《赋得古原草送别》.[唐].白居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诗得“题”的意思。【鉴赏】白居易的这首诗因四个方面的原因而闻名。一是为他青年时期作品。他的《江南送北客,因凭寄徐州兄弟书》是现存白氏作品中最早的一首,该诗题下作者原注:“时年十五。”而这首作于贞元三年(787),时年十六。二是此诗为应考之作。按科场规定,应试作品限定题目,前加“赋得”二字。这种命题作文,不仅不是作者有感而发,而且体式上的规矩严格,不容易产生佳作,应制诗得以传世的可谓凤毛麟角,而此诗居然在白居易大量作品中,居于显要地位,一直为后世所乐道。三是白居易因此诗而一举成名,由此步入诗坛。据载,白居易自江南入京,晋谒名士顾况。顾况见他年轻,打趣地说:“米价方贵,居亦弗易。”可是当读到投献诗文中的“野火烧不尽”二句,大为激赏:“道得个语,居即易矣!”并为之延誉,遂声名大振(见唐代张固《幽闲鼓吹》与宋代尤袤《全唐诗话》),竟至产生轰动效应。明代蒋一葵《尧山堂外纪》:“(叙白谒顾事如前述)长安冰雪至夏月则价等金璧,白诗名动闾阎,每需冰雪,论筐取之,不复论价,日日如是。”四是此诗原意以古原草写别情,本无惊人之处,只是按《楚辞·招隐》“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之意加以衍生而已,可是前四句的“咏草”却不同凡响,无怪乎顾况大为赏识。后世欣赏这首诗,也可以说大多数人已不着眼于写别情,而注目于咏草,由咏草获得哲理性启示。诗人原以草为喻,写景抒情,构成意境,本无意于说理,可是恰恰道出了哲理。这种“理语”仍是景语或情语。因为理融于形,如盐入于水,因而不使人觉得抽象概念,反觉得隽永有味。“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原上草,郊原上的草,覆盖面很广。离离,茂盛貌。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绿草如茵的芳甸,也就是“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的景象。诗人由起句的景语一下子探入其内在规律,继之以“一岁一枯荣”的理语。由“荣”想到其“枯”,并点明“枯”能转化为现在的“荣”。一年生植物野草,虽然有荣、枯的变化,可是植根于大地,有着强劲的生命力,虽枯仍会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递进一层,从不畏外界凌虐的角度,进一步说明野草的旺盛生命力。野火,秋冬草枯时放哨火。原为古代刀耕火耨时代的习俗。实为烧掉枯的叶茎,既芟锄芜杂,又消灭害虫卵,且可为肥料,都是为了日后草的萌发、生长。这里将“野火”视为焚毁草的力量。野火一烧,成燎原之势,火烈威猛,对于枯草来说,必然是“烧尽”。说“烧不尽”,是“春风吹又生”,因埋于地下的根仍在,从草的生命方面看,是不得“尽”的。枯、荣,写草的茎叶变化;尽、生,写草的体与根关系。草,虽枯仍能荣,虽尽还会生,草生命力的顽强可见。缘草不畏自然界的秋霜冬雪,不怕外力的纵火燃烧,始终能生能荣,且呈“离离”之势,使人可以联想到一切有根柢有生命力的事物,总是能战胜外力,永葆青春的。这首诗诗人意在以春草萋萋喻别情凄凄,一表草盛以示情深,一表草又生以喻情不绝。可是在流传过程中,人们往往将诗的前四句提取出来备加赞扬,津津乐道生命不绝、事物无穷的道理。尤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更为人常常摘出引用,以说明论点。从对《赋得古原草送别》这首诗的鉴赏来说,前四句与后四句是浑成一体的,而且前四句是为后四句服务的,可是从文学鉴赏的复杂性说,也不排斥截取诗的一部分由原意而引申新义的做法,因此这首抒情诗的部分可以视为哲理性的诗句。
芳草萋萋满别情。推荐。爱诗词网。【诗句】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出处】唐·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意思】又一次为友人送行,那萋萋的芳草呀,也意蕴着别离的深情。【全诗】《赋得古原草送别》.[唐].白居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诗得“题”的意思。【鉴赏】白居易的这首诗因四个方面的原因而闻名。一是为他青年时期作品。他的《江南送北客,因凭寄徐州兄弟书》是现存白氏作品中最早的一首,该诗题下作者原注:“时年十五。”而这首作于贞元三年(787),时年十六。二是此诗为应考之作。按科场规定,应试作品限定题目,前加“赋得”二字。这种命题作文,不仅不是作者有感而发,而且体式上的规矩严格,不容易产生佳作,应制诗得以传世的可谓凤毛麟角,而此诗居然在白居易大量作品中,居于显要地位,一直为后世所乐道。三是白居易因此诗而一举成名,由此步入诗坛。据载,白居易自江南入京,晋谒名士顾况。顾况见他年轻,打趣地说:“米价方贵,居亦弗易。”可是当读到投献诗文中的“野火烧不尽”二句,大为激赏:“道得个语,居即易矣!”并为之延誉,遂声名大振(见唐代张固《幽闲鼓吹》与宋代尤袤《全唐诗话》),竟至产生轰动效应。明代蒋一葵《尧山堂外纪》:“(叙白谒顾事如前述)长安冰雪至夏月则价等金璧,白诗名动闾阎,每需冰雪,论筐取之,不复论价,日日如是。”四是此诗原意以古原草写别情,本无惊人之处,只是按《楚辞·招隐》“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之意加以衍生而已,可是前四句的“咏草”却不同凡响,无怪乎顾况大为赏识。后世欣赏这首诗,也可以说大多数人已不着眼于写别情,而注目于咏草,由咏草获得哲理性启示。诗人原以草为喻,写景抒情,构成意境,本无意于说理,可是恰恰道出了哲理。这种“理语”仍是景语或情语。因为理融于形,如盐入于水,因而不使人觉得抽象概念,反觉得隽永有味。“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原上草,郊原上的草,覆盖面很广。离离,茂盛貌。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绿草如茵的芳甸,也就是“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的景象。诗人由起句的景语一下子探入其内在规律,继之以“一岁一枯荣”的理语。由“荣”想到其“枯”,并点明“枯”能转化为现在的“荣”。一年生植物野草,虽然有荣、枯的变化,可是植根于大地,有着强劲的生命力,虽枯仍会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递进一层,从不畏外界凌虐的角度,进一步说明野草的旺盛生命力。野火,秋冬草枯时放哨火。原为古代刀耕火耨时代的习俗。实为烧掉枯的叶茎,既芟锄芜杂,又消灭害虫卵,且可为肥料,都是为了日后草的萌发、生长。这里将“野火”视为焚毁草的力量。野火一烧,成燎原之势,火烈威猛,对于枯草来说,必然是“烧尽”。说“烧不尽”,是“春风吹又生”,因埋于地下的根仍在,从草的生命方面看,是不得“尽”的。枯、荣,写草的茎叶变化;尽、生,写草的体与根关系。草,虽枯仍能荣,虽尽还会生,草生命力的顽强可见。缘草不畏自然界的秋霜冬雪,不怕外力的纵火燃烧,始终能生能荣,且呈“离离”之势,使人可以联想到一切有根柢有生命力的事物,总是能战胜外力,永葆青春的。这首诗诗人意在以春草萋萋喻别情凄凄,一表草盛以示情深,一表草又生以喻情不绝。可是在流传过程中,人们往往将诗的前四句提取出来备加赞扬,津津乐道生命不绝、事物无穷的道理。尤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更为人常常摘出引用,以说明论点。从对《赋得古原草送别》这首诗的鉴赏来说,前四句与后四句是浑成一体的,而且前四句是为后四句服务的,可是从文学鉴赏的复杂性说,也不排斥截取诗的一部分由原意而引申新义的做法,因此这首抒情诗的部分可以视为哲理性的诗句。
【诗句】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出处】唐·李白《子夜吴歌·秋歌》。【译注】长安的夜空高挂一片明月,千家万户传出捣衣的声音。捣衣:把衣服放在石上,用棒反复捶击以去污,然后再漂洗。另外,古代制衣,先将布匹放在砧上用棒捣平捣软,以便制作,这个过程也叫捣衣。【用法例释】用以形容月色的映照下,人们于水边捣洗衣物的情景。[例]那些悬挂在波光和月色中的石码头上,捣衣声啌啌地响成一片,“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小巷后面也颇有点诗意。(陆文夫《梦中的天地》)【鉴赏】一片月光映照着长安城,千家万户,到处都传来捣衣声。捣:读作dao。古代妇女洗衣都用木棒,一面洗,一面打,叫做“捣衣”。现在较偏远的乡村还是有人在溪边捣衣。原诗是描写深闺妇女思念远方的丈夫。如果单独看这二句诗,在美丽的月光下,家家传来捣衣声,画面宁静祥和而动人。【全诗】子夜吴歌·秋歌[唐]李白,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鉴赏】《子夜吴歌》为六朝乐府旧题。据载,古代有一个叫子夜的女子造为此曲,因是吴声,故名。李白有四首同题诗作,这里选的是第三首,写征夫妻子秋天对丈夫的思念。开篇四句情景交融,浑成自然,被王夫之誉为“天壤间生成好句”(《唐诗评选》)。秋凉之夜,月华辉洒,砧声阵阵,寒风习习,真是一幅充满秋意的绝妙图景。然而,“一切景语皆情语也”(王国维《人间词话》),前三句分写秋月、秋声和秋风,从视觉到听觉,再到触觉,都在为第四句的“情”作铺垫:月光是引发相思之情的媒介;捣衣声说明妇女们正在为戍边亲人作赶制征衣的准备(古时裁衣前必先将布帛捣平捣软),其本身就包含着深厚的关切、思念之情;而秋风则最易逗起人的情思和愁绪。对饱经离别之苦的人来说,这三者有一于此,便难以忍受了,何况它们全都聚集在一起?更何况在月白风清的夜晚,整个长安城都响彻那令人心碎的“万户”捣衣之声!这种时刻,有谁能不为这凄凉而又热烈的气氛所感染呢?“总是玉关情”,一语作结,力抵千钧。情而冠以“玉关”,令人联想到遥远的边塞,益觉此情之深长;句首着一“总是”,将前三句目中所见、耳中所闻和肌肤所感囊括净尽,极力突出此情充塞于天地之间,无所不在。诗写到这里,整个气氛渲染已足,作者大笔一挥:“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盼望战事的早日结束,向往和平安定的生活,这既是诗人的愿望,也是征妇的心声。有此一笔,不仅使全诗主旨更加深刻,而且使“玉关情”愈发浓厚。
万户捣衣声。推荐。爱诗词网。【诗句】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出处】唐·李白《子夜吴歌·秋歌》。【译注】长安的夜空高挂一片明月,千家万户传出捣衣的声音。捣衣:把衣服放在石上,用棒反复捶击以去污,然后再漂洗。另外,古代制衣,先将布匹放在砧上用棒捣平捣软,以便制作,这个过程也叫捣衣。【用法例释】用以形容月色的映照下,人们于水边捣洗衣物的情景。[例]那些悬挂在波光和月色中的石码头上,捣衣声啌啌地响成一片,“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小巷后面也颇有点诗意。(陆文夫《梦中的天地》)【鉴赏】一片月光映照着长安城,千家万户,到处都传来捣衣声。捣:读作dao。古代妇女洗衣都用木棒,一面洗,一面打,叫做“捣衣”。现在较偏远的乡村还是有人在溪边捣衣。原诗是描写深闺妇女思念远方的丈夫。如果单独看这二句诗,在美丽的月光下,家家传来捣衣声,画面宁静祥和而动人。【全诗】子夜吴歌·秋歌[唐]李白,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鉴赏】《子夜吴歌》为六朝乐府旧题。据载,古代有一个叫子夜的女子造为此曲,因是吴声,故名。李白有四首同题诗作,这里选的是第三首,写征夫妻子秋天对丈夫的思念。开篇四句情景交融,浑成自然,被王夫之誉为“天壤间生成好句”(《唐诗评选》)。秋凉之夜,月华辉洒,砧声阵阵,寒风习习,真是一幅充满秋意的绝妙图景。然而,“一切景语皆情语也”(王国维《人间词话》),前三句分写秋月、秋声和秋风,从视觉到听觉,再到触觉,都在为第四句的“情”作铺垫:月光是引发相思之情的媒介;捣衣声说明妇女们正在为戍边亲人作赶制征衣的准备(古时裁衣前必先将布帛捣平捣软),其本身就包含着深厚的关切、思念之情;而秋风则最易逗起人的情思和愁绪。对饱经离别之苦的人来说,这三者有一于此,便难以忍受了,何况它们全都聚集在一起?更何况在月白风清的夜晚,整个长安城都响彻那令人心碎的“万户”捣衣之声!这种时刻,有谁能不为这凄凉而又热烈的气氛所感染呢?“总是玉关情”,一语作结,力抵千钧。情而冠以“玉关”,令人联想到遥远的边塞,益觉此情之深长;句首着一“总是”,将前三句目中所见、耳中所闻和肌肤所感囊括净尽,极力突出此情充塞于天地之间,无所不在。诗写到这里,整个气氛渲染已足,作者大笔一挥:“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盼望战事的早日结束,向往和平安定的生活,这既是诗人的愿望,也是征妇的心声。有此一笔,不仅使全诗主旨更加深刻,而且使“玉关情”愈发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