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提要】
教师别里科夫终日里惶惶不安,怀疑这个防备那个,在自己为自己设置的套子中挣扎生活。极端保守的他在新生事物面前感到无所适从。看到同事柯瓦连科和妹妹华连卡骑自行车,他简直吓坏了;而华连卡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更使他无比恐惧,最终在一片哈哈哈的大笑声中,别里科夫走完了自己暗淡无光的一生。而他人在参加完他的葬礼之后,仍旧过着往常的生活。
【作品选录】
在密洛诺西兹果叶村的村郊,有两个误了时辰的猎人在村长普洛柯菲的谷仓里过夜。一个是兽医伊凡·伊凡尼奇,一个是高等学校的教师布尔金。伊凡·伊凡尼奇有一个相当古怪的双姓——契木夏-喜马拉伊斯基——这姓跟他是一点也不配称的;在全省中大家简简单单地叫他一声伊凡·伊凡尼奇。他住在城市附近的一个养马场上,这回出来打猎,是为了透一透新鲜空气。至于高等学校教师布尔金,他每年是在P伯爵的家里消夏的,他对这一带地方早已就熟极了。
他们没睡觉。伊凡·伊凡尼奇是一个又高又瘦的老头子,留着挺长的唇髭,这时候坐在门外,在月光里吸烟斗。布尔金躺在仓里的干草上;在黑暗里,谁也看不见他长的什么模样。
他们正在闲聊天。除了别的话以外,他们还谈到村长的老婆玛尔娃,一个健康而且绝不愚蠢的女人,说是她从没走出过她的家乡的村子,一辈子也没见过城市或者铁路,近十年来一直依偎着炉子,只有到了晚上才到街上走一走。
“这没什么奇怪!”布尔金说,“这世界上有不少人性情孤僻,跟隐居的龙虾或者蜗牛那样极力缩进壳里去。也许这是隔世遗传的事例,这是重又退回从前人类祖先还不是群居的动物,却孤零零地住在自己洞穴里的时代的事例吧;要不然,也许这只不过是人的丰富而多样的性格中的一种罢了——谁知道呢?我不是博物学家,解决这种问题不关我的事;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要说明像玛尔娃那样的人绝不稀少罢了。是啊,不必往远里说,就拿别里科夫来说好了,他是我的同事,希腊文教师,两个月前才在我们城里去世。没问题,您一定听说过他。他也真怪,即使在顶晴朗的天气,他也穿上雨鞋和衬了夹里的、温暖的大衣,甚至带着雨伞。平时他把雨伞用套子包好,把表放在一个灰色的、羊角做的盒子里;遇到他拿出铅笔刀来削铅笔的时候,他的铅笔刀也是放在一个小套子里的。他的脸也好像装在套子里,因为那张脸老是藏在竖起的衣领里。他戴黑眼镜,穿厚绒线衫,用棉花塞在耳朵眼里;他一坐上马车,总要叫马车夫支起车篷来。总之,这人表现了一种经常的、难忍难熬的倾向,一心要把自己蒙在一层外壳里,仿佛一心要把自己装在一个套子里一样,好让自己跟外界隔绝,免得受外界的影响。现实,刺激他,吓坏他,使他的心绪不断地激动。也许为了替自己的胆怯辩护,替自己对现实的憎恶辩护吧,他老是歌颂过去,赞美那些从没存在过的事情;实际上他所教的死语言,对他来说,也就是雨鞋和雨伞,使他藉此逃避了现实生活。
“‘啊,希腊文是多么响亮,多么美啊!’他常说,现出甜蜜蜜的表情;他仿佛要证明他的话似的,眯起眼睛,举起手指头,念道:Anthropos!
“别里科夫把他的思想也极力藏在一个套子里。只有政府的法令和报纸上的通告,其中规定着禁止什么事情,他才觉得一清二楚。看到有个法令禁止高等学校学生在晚上九点钟以后到街上去,或者看到一篇文章批评性爱,他就觉着又清楚又明白:这种事是禁止的;好,这就行了。他觉着在官方所批准或者大家所默许的事情里面,老是包藏着使人起疑的成分,包藏着隐隐约约、没充分表现出来的成分。每逢经当局批准,城里开了一个戏剧俱乐部,或者阅览室,或者茶馆,他总要摇摇头,低声说:
“‘当然,好是很好的,可是谁也说不定会弄到什么下场哟。’
“凡是不合规矩的事,凡是脱离常轨、逸出常情的事,虽然依别人看来,跟他毫不相干,却使他闷闷不乐。要是他的一个同事到教堂参加谢恩式的时候去迟了,或者要是他听到流言,说是高等学校的学生闹出了乱子,再不然要是一个女教师傍晚陪着军官玩得很迟才回来,他总是激动得很,一股劲儿地说:谁也说不定会弄到什么下场。在教务会议上,他那种慎重、他那种多疑,他那种特有的论调,简直弄得我们难受极了,他说什么不管男子高等学校里也好,女子高等学校里也好,年青人的行为都不安分,教室里闹闹吵吵——唉,只求这种事别传到当局的耳朵里去才好,只求不出什么乱子才好;他认为如果把二年级的彼得洛夫和四年级的叶果洛夫开除,那才是好事。你猜怎么着,他那种唉声叹气,他那种闷闷不乐,他那臭猫样的小脸,他那苍白的小脸上的黑眼镜,总之,你知道,他降服了我们,我们只好让步,减少彼得洛夫和叶果洛夫的品行分数,把他们禁闭起来,到后来把他俩开除了事。
“他有一种特别的习惯:常来访问我们的宿舍。他去拜望一位教师,总是坐下来,就此一声不响地瞪起眼睛,仿佛在仔细地察看什么东西似的。他照这样一言不发地坐上一两个钟头,然后就走了。他管这个叫做‘跟同事们保持良好的关系’。事情是明明白白的:这类的拜访,这样的呆坐,在他是很难受的;他所以来看我们,只不过因为他认为这是他对同事们应尽的责任罢了。我们教师们都怕他。就连校长也怕他。信不信由您,我们这些教师都是有思想的正派人,受过屠格涅夫和谢德林的陶冶;可是这个老穿着雨鞋、拿着雨伞的小人物,却把整个高等学校辖制了足足十五年!光是高等学校吗?全城都受他辖制哟!我们这儿的太太们在礼拜天不组织私人演戏,因为怕他听见;教士们到了斋期不敢当他的面吃肉,也不敢打牌。在别里科夫这类人的影响下,全城的人战战兢兢地生活了十年到十五年。他们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写信,不敢交朋友,不敢看书,不敢赒济穷人,不敢教人认字和写字……”
伊凡·伊凡尼奇嗽了嗽喉咙,那意思是就要开口说话了,可是他先点燃烟斗,瞧了瞧月亮,然后才一板一眼地讲起来:
“是啊,有思想的正派人讲过屠格涅夫、谢德林、巴克尔等等,可是他们却低声下气,忍受这种事——事情就是这样的。”
“别里科夫跟我住在一所房子里,”布尔金接着说,“住在一层楼上,他的房门对着我的房门;我们常常见面,我知道他在家里怎样生活。也还是那一套:睡衣啦、睡帽啦、百叶窗啦、门扣啦,各式各样的禁条和忌讳,还有:‘唉,谁也说不清这会弄到什么下场哟!’大斋的饮食不合他的胃口,可是他又不能吃肉,因为怕人家说别里科夫不持斋;他就吃用牛油炸的鲈鱼——这东西固然不是大斋的吃食,可也不能叫做肉。他不用女佣人,因为怕人家说他坏话,于是雇了个六十岁的老头子,名叫阿发纳西,傻头傻脑,爱喝酒,从前做过勤务兵,总算马马虎虎的也会烧一点菜。这个阿发纳西经常站在门口,两个胳膊交叉在胸前;他常常长叹一声,老是嘟哝那么一句话:
“‘眼下啊,像他们那样的人可真是多得不行哟!’
“别里科夫的卧室挺小,跟盒子一样;床上挂着帐子。他一上床,就拉过被子来蒙上脑袋;房里又热又闷,风推着关紧的门;炉子里嗡嗡的叫,厨房里传来叹息声——不祥的叹息声……他躺在被子底下,战战兢兢。他深怕会出什么事,深怕阿发纳西来谋害他,深怕小贼溜进来;他就通宵做恶梦,到早晨我们一块儿到学校去的时候,他没精打采,脸色苍白;他所去的那个挤满了人的地方,分明使得他满心地害怕和憎恶;跟我并排走路,在他那么一个性情孤僻的人,显然也是不痛快的。
“‘课堂里闹得好凶哟,’他常说,仿佛要找一个理由说明他的愁闷似的。‘真叫人受不了。’
“您猜怎么着,这个希腊文教师——这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差点结了婚。”
伊凡·伊凡尼奇很快地瞟一眼谷仓,说:“您在开玩笑啦!”
“是啊,看起来虽然奇怪,可是他的确差点结了婚。有一个新的史地教员,一个名叫密哈益·沙维奇·柯瓦连科的人,一个乌克兰人,给派到我们的学校里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他妹妹华连卡一路来的。他是个高高的、皮肤发黑的青年,手挺大,从他的脸就看得出来他的嗓子是洪亮的低音,事实上他的声调好像是从桶子里发出来的一样:‘嘭,嘭,嘭!’她呢,不怎么年青了,年纪在三十岁上下,可是她也高,身材匀称,黑眉毛,红脸蛋——一句话,她不是姑娘,而是桃子,那么生龙活虎,那么闹闹哄哄;她老是唱小俄罗斯的歌,老是笑。只要人家稍稍的一逗,她就发出清脆的笑声:‘哈哈哈!’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柯瓦连科兄妹是在校长的命名日宴会上。在那些死板板的、特别沉闷的甚至把参加命名日宴会也看作应公差的教师中间,我们忽然看见了一个新的艾芙柔黛特从浪花里钻出来;她走起路来把两只手叉在腰上,笑啊唱的,跳跳蹦蹦。她带着感情唱《风在吹》,然后又唱一支乌克兰的歌,随后又一支;她把我们,连别里科夫也在内,都迷住了。他在她身旁坐下,露出甜甜蜜蜜的笑容,说:
“‘小俄罗斯的语言叫人联想到古希腊文的柔和和清脆好听。’
“这话中了她的意,她就开始动情地、热心地对他讲他们在葛嘉契斯基县有一片田地,她的妈就住在那儿,他们有那么好的梨,那么好的西瓜,那么好的kabak,小俄罗斯人管南瓜叫做kabak,管酒馆叫做shinki,他们用番茄和茄子做浓汤:‘那汤可好吃啦——好吃极了!’
“我们听啊听的,忽然我们大家都想起了同一件事。
“‘把他们配成夫妇,那倒是一桩好事呢。’校长的妻子悄悄对我说。
“不知什么缘故,我们这才全都想起来:原来我们的朋友别里科夫还没结婚;现在我们才觉着奇怪:他生活里这么要紧的一件事,我们以前从没理会过,事实上压根儿也没注意过。他对女人的态度是怎样的呢?他怎样替他自己解决了这要紧问题?这以前,我们一点也不关心这件事;也许我们甚至不承认:一个不问什么天气总是穿着雨鞋、睡觉总要挂上帐子的人能够有爱情吧。
“‘他已经四十岁出头了,她呢,三十岁了,’校长的太太接着说,进一步说明她的思想,‘我相信她肯嫁给他的。’
“在内地,由于烦闷无聊的缘故,什么事没做过!做过多少无益的蠢事啊!这是因为应该做的事却根本没有做。比方说,这个别里科夫,既然大家甚至不能把他想象成一个结婚的人,那么我们有什么必要给他做媒呢?校长的太太啦,训育主任的太太啦,所有我们高等学校的太太们,都变得活泼起来,甚至好看多了,仿佛忽然找到了生活目标似的。校长太太在戏院里订了一个包厢;嘿,瞧啊!华连卡坐在那里面,扇着扇子,满脸放光,高高兴兴;她旁边坐着别里科夫,一个伛偻着的矮子,看上去好像刚用钳子把他从他的住处夹出来一样。要是我开晚会,太太们就坚持着要我请别里科夫和华连卡。总之,机器开动啦。原来华连卡也并不反对结婚呢。她在她哥哥那儿的生活并不很快活;他们不干别的,却一连几天的争论,吵架。这儿是一个典型的场面:柯瓦连科顺了大街大踏步走着,他是又高又壮的汉子,穿一件绣了花的衬衫,一绺头发从帽子底下钻出来搭拉在他的额头上,一只手拿着一捆书,一只手拿着一根有节疤的粗手杖;他的身后是他妹妹,也拿着书。
“‘可是你没看过这本书,密哈益里克!’她大声争辩道,‘我告诉你,我敢赌咒:你压根儿没看过!’
“‘我跟你说;我看过嘛!’柯瓦连科大叫一声,把手杖在人行道上顿着。
“‘唉,我的天,密哈益里克,你为什么这么别扭?要知道,我们谈的是原则问题啊。’
“‘我跟你说我看过嘛!’柯瓦连科嚷道,声音更响了。
“在家里,要是有外人在座,那就一定会闹到开火。她一定过够了这种生活,巴望着有自己的家了。况且,她的年纪也不小,没有工夫来挑啊拣的了;跟什么人结婚都行,即使对象是希腊文教师也不碍。是啊,只要细细一想,就可以明白:我们的小姐们大多数都不管跟谁结婚,只要嫁出去了就算。不管怎样吧,总之,华连卡对别里科夫开始表现明明白白的好感了。
“别里科夫呢?他常去拜望柯瓦连科,就跟他来拜望我们这些人一样。他去了就坐下,一直那么闷声不响地坐着。他安静地坐着,华连卡对他唱《风在吹》,或者用她那黑眼睛默默地瞧着他,再不然就扬声大笑——‘哈哈哈!’
“在恋爱方面,在婚姻方面,怂恿总要起很大作用的。人人——他的同事和同事的太太们——开始向别里科夫坚决游说:他应当结婚了,他的生活没有别的缺憾,只差结婚了。我们全都向他道喜,而且做出一本正经的脸色发表各种俗套头,例如,‘婚姻是终身大事。’况且,华连卡又好看又动人;她是五等文官的女儿,她有田产;尤其要紧的是她是第一个待他诚恳亲切的女人。于是他昏了头,决定真的应当结婚了。”
“哦,到了这一步,”伊凡·伊凡尼奇说,“您就应该拿掉他的雨鞋和雨伞了。”
“您只要一想就明白:这可是再怎么样也办不到的。他把华连卡的照片放在桌子上,不断地来找我,谈华连卡、谈家庭生活、谈婚姻是终身大事。他常到柯瓦连科家去,可是他一点也没改变他的生活方式。刚好相反,他那结婚的决定好像对他起了有害的影响。他变得更瘦更白,好像越发缩进他的套子里去了。
“‘我喜欢华尔华拉·沙维希娜,’他对我说,露出淡淡的苦笑,‘我知道人人应当结婚,可是——您知道,这件事发生得这么突然——总得细细想一想才成。’
“‘有什么可想的?’我对他说,‘一结婚——就万事大吉了。’
“‘不成,婚姻是终身大事;人先得估量一下日后的义务和责任——免得日后出什么毛病。这件事弄得我烦死了,我好几夜睡不着觉。我得承认我害怕:她和她哥哥有一种特别的思想方法;您知道,他们对事情的看法是很古怪的;她的性子很野。结婚倒不要紧,说不定可就要惹出麻烦来了。’
“他没求婚;他一个劲儿地拖延,弄得校长太太和我们所有的太太都烦恼极了;同时,他又差不多天天跟华连卡出去散步——也许他认为这是在这种情形下照理该做的事吧——而且常来看我,谈到家庭生活。要不是因为闹出了一场kolossalischerskandal,他临了多半会求婚,因而造成一种不必要的、愚蠢的婚姻吧:在我们这儿,由于纯粹的烦闷和没事可做,照那样结了婚的,正有千千万万的先例呢。
“我得告诉您:华连卡的哥哥从认识别里科夫的第一天起就讨厌他,受不了他。
“‘我不懂,’他常对我们说,耸一耸肩膀,‘我不懂你们怎么能够跟那个爱进谗言的家伙,那副叫人恶心的嘴脸处得下去。唉!你们在这儿怎么住得下去呢?你们呼吸的空气是闷闷的,不干净的!你们是导师,教员?不,你们是芝麻大的小官儿;你们这地方不是学府,而是警察局,而且有警察局里那股腐败的酸臭。不行啊,诸位老兄,我在你们这儿住一阵,就要到我的农庄上,在那儿捉捉龙虾,教教乌克兰的小孩子念书去了。我反正是要走的,你们呢,尽可以跟你们的犹大在这儿住下去——那个该死的东西!’
“要不然他就笑得流出眼泪,他的笑声时而洪亮,时而尖细,他扬起手来问我:‘他干么上这儿来?他要干么?他坐在那儿发呆。’
“他甚至给别里科夫起了一个绰号‘蜘蛛’。当然,关于他妹妹打算跟‘蜘蛛’结婚的事,我们回避不谈。有一回校长太太向他暗示到,要是他妹妹跟别里科夫这么一个实实在在的、为大家所敬重的人结婚,那倒是一件好事;他却皱起眉头,嘟哝道:
“‘这不干我的事;只要她乐意,那就跟大蟒结婚也行。我才不爱管别人的事呢。’
“现在,您听一听后来发生的事吧。有个促狭鬼画了一张漫画,画着别里科夫打着雨伞,穿了雨鞋,卷起裤腿,正在走路,臂弯里挽着华连卡;下面缀着一个题名:‘恋爱中的anthropos。’您知道,这位艺术家画得像极了。他一定画了不止一夜,因为男子高等学校和女子高等学校里的教师们、神学校里的教师们、衙门里的官儿,全接到一份。别里科夫也接到一份。这幅漫画弄得他很痛苦。
“我们一块儿走出了宿舍;那天是五月一日,礼拜天,学生和教师事先约定在高等学校会齐,然后走到城郊的一个树林子里去。我们动身了,他脸色发青,比乌云还要阴沉。
“‘天下有多么歹毒的坏人啊!’他说,他的嘴唇发抖了。
“我忍不住为他难过。我们走啊走的,忽然间——信不信由您!——柯瓦连科骑着自行车来了,他的后面,华连卡也骑着自行车来了,涨红了脸,筋疲力尽,可是快活,兴高采烈。
“‘我们先走一步!’她嚷道,‘多可爱的天气!太可爱了!’
“他俩都走远,不见了。别里科夫的脸色从发青变成发白,他好像化成了石头。他站住,呆望着我。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他问,‘我的眼睛会骗了我?高等学校的教师和小姐骑自行车,这种事合规矩吗?’
“‘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我问,‘让他们尽管骑他们的自行车,快快活活地玩一阵好了。’
“‘可是这怎么行?’他叫起来,看见我平心静气,觉得奇怪,‘您在说什么呀?’
“他心里乱得很,不肯再往前走,就回家去了。
“第二天他仍旧绞他的手,心不定地搓他的手;从他的脸色分明看得出来他病了,还没到下学的时候,他就走了,这还是他生平第一回呢。他没吃午饭。将近傍晚,虽然实际上已经是夏天,他却穿得暖暖和和的,到柯瓦连科家里去了。华连卡不在家,他发现只有他哥哥在家。
“‘请坐,’柯瓦连科冷冷地说,皱起眉头。他的脸上带着睡意;饭后他打了个盹儿,刚刚醒来,心绪很坏。
“别里科夫沉默地坐了十分钟光景,然后开口了:‘我上您这儿来,是为要了却我的一桩心事。我烦恼得很,烦恼得很。有个不怀好意的家伙画了一张荒唐的漫画,画的是我和另一个跟您和我的关系都密切的人。我认为我有责任向您保证我跟这事没一点关系……我没有做出什么事来该得到这样的攻击——刚好相反,我的举动素来在各方面都称得起是正人君子。’
“柯瓦连科坐在那儿闷闷不乐,一句话也不说。别里科夫等了一会儿,然后压低喉咙,用悲凉的声调接着说:‘另外我有件事情要跟您谈一谈。我在这儿做了多年的事,您最近才来;既然我是一个比您年纪大的同事,我就认为我有责任给您进一个忠告:您骑自行车,这种消遣,对青年的教育者来说,是绝对不合宜的!’
“‘怎么见得?’柯瓦连科用他那洪亮的声调问。
“‘这当然是用不着解释的,密哈益·沙维奇——这道理当然是不说就很明白的!如果教师骑自行车,那还能希望学生做出什么好事来?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倒过来,用脑袋走路啦!既然这种事还没得到明白的批准,那就不该做。昨天我可吓坏啦!我一看见您的妹妹,我的眼前就变得一片漆黑。一位小姐,或者一个姑娘,却骑自行车——这真可怕!’
“‘您到底要怎么样?’
“‘我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忠告您,密哈益·沙维奇。您是年青人,您前途远大,您的举动得十分十分小心才成,您却这么马马虎虎,唉,这么马马虎虎!您穿着绣花的衬衫出门,人家经常看见您在大街上拿着书走来走去;现在呢,又骑什么自行车。校长会听说您和您妹妹骑自行车的,然后,这事又会传到督学的耳朵里。这是没好下场的。’
“‘要是我妹妹和我骑自行车,这可不干别人的事,’柯瓦连科说,涨红了脸,‘谁要是来管我的私事,就叫鬼逮了他去!’
“别里科夫脸色苍白,站起来。
“‘要是您用这种口吻跟我讲话,那我不能再讲下去了。’他说。‘我请求您在我面前谈到我们的上司的时候不要这样说话,您应当尊重上司才对。’
“‘难道我说了什么冒犯上司的话?’科瓦连科问,生气地瞧着他,‘请您躲开我。我是正大光明的人,不愿意跟您这类的先生讲话。我憎恶那些背地里进谗言的人!’
“别里科夫心慌意乱,匆匆忙忙地穿大衣,脸上带着恐怖的神情。这还是他生平第一回遇到有人对他说话这么不客气。
“‘随您怎么说,都由您好了,’他一面走出门道,到楼梯口去,一面声明,‘只是我得跟您说一声:说不定有人偷听了我们的话,为了我们的谈话不致被人家误解,以致弄出坏下场起见,我得把我们的谈话内容去报告校长——把大意说明一下。我不能不这样做。’
“‘报告他?去,尽管去报告吧,该死的东西!’
“柯瓦连科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使劲一推,别里科夫就连同他的雨鞋一类的东西一齐乒乒乓乓地滚下楼去了。楼梯又高又陡,可是他滚到楼下却安然无恙,站起来,摸了摸鼻子,看他的眼镜碎了没有。可是,他滚下楼的时候,偏巧华连卡回来了,带着两位女士,她们站在楼下,怔住了,这在别里科夫却比任什么事情都可怕。我相信他情愿摔断脖子或者摔断两条腿,也不愿意成为取笑的对象。是啊,这样一来,全城的人都会听说这件事了,这事会传到校长耳朵里去,还会传到督学耳朵里去。哎呀,谁也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下场来!说不定又会有一张漫画,到头来说不定他会奉命退休吧……
“等到他站起来,华连卡才认出是他;她瞧着他那滑稽的脸相、他那揉皱的大衣、他那雨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他是一不小心摔下来的,就忍不住了,扬声大笑,笑声在整个房子里响着:
“‘哈哈哈!’
“这响亮而清脆的‘哈哈哈’结束了一切事情:结束了预料中的婚姻,结束了别里科夫的人间生活。他没听见华连卡说了什么话;他什么也没看见。一到家,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桌子上撤去华连卡的照片,然后他上了床,从此再也没起过床了。
“两三天以后,阿发纳西来找我,问我要不要去请医生来,因为他的主人不大对劲。我走进屋去看别里科夫。他躺在帐子里一声不响,盖着被子,不管问他什么话,他总是回答‘是’或者‘不’,别的话却没有。他躺在那儿,同时阿发纳西满脸愁容,皱着眉头,在他四周打转儿,深深地叹气,冒出伏特卡的气味,像酒馆一样。
“过了一个月,别里科夫死了。我们都去送葬——那就是说,所有跟高等学校和神学校有关的人都去了。这时候他躺在棺材里,神情温和、愉快甚至高兴,仿佛暗自庆幸终于装在一个套子里,从此再也不必出来了似的。是啊,他实现了他的理想!老天爷也仿佛在对他表示敬意似的,他下葬的那天天色阴沉,下着雨;我们大家都穿了雨鞋,打了雨伞。华连卡也去送葬,等到棺材下了墓穴,她掉眼泪了。我发现乌克兰的女人总是不笑就哭——对她们来说,中间的路子是没有的。
“我老实说:埋葬别里科夫那样的人是一件很大的快活事。我们从墓园回去的时候,露出大斋期间那种正正经经的脸相;谁也不肯露出快活的感情——像那样的感情,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做小孩子的时候,遇到大人不在家,我们到花园里去跑一两个钟头,享受完全的自由的时候,是经历过的。啊,自由啊,自由!只要有一点点自由的影子,只要有可以享受自由的一线希望,人的灵魂就会长出翅膀来。难道这不是实实在在的吗?
“我们高高兴兴地从墓园回来。可是一个礼拜还没过完,生活却又落进旧辙,跟先前一样的郁闷、无聊、愚蠢了——这样的生活固然没奉到明令禁止,不过从另一方面说,也没得到充分的许可啊。局面并没有好一点。实在,虽然我们埋葬了别里科夫,可是这种装在套子里的人,却还留得有许多,而且将来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哟!”
“事情就是这样的。”伊凡·伊凡尼奇说,点上了他的烟斗。
“那样的人,将来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哟!”布尔金又说一遍。
这个高等学校教师从谷仓里走出来。他是一个矮胖的男子,头顶全秃了,留着一把黑胡子,差不多齐到腰上;两条狗跟他一块儿走出来。
“多好的月色!”他抬头看,说道。
时候已经是午夜。向右边瞧,可以看见整个村子,一条长街直伸出去,大约有十里路远。一切都落在深沉静寂的睡乡里,没有一点动静,没有一点声音,谁都不容易相信大自然能够这么静。在月夜看着整个村子和村里的茅屋、草堆、睡熟的杨柳,就有一种宁静的感觉来到灵魂里;村子照这样安息了,给夜色包得严严紧紧,躲开了劳动、烦恼、忧愁:它显得那么文静、哀伤、美丽,看上去仿佛星星在亲切而温柔地照着它,大地上仿佛再也没有罪恶,一切都挺好似的。左边,在村子到了尽头的地方,展开空旷的乡野;可以看见田野远远地一直伸展到天边,在这一大片浸透了月光的旷野上也是没有动静,没有声音。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伊凡·伊凡尼奇又说一遍,“我们住在缺乏空气、十分拥挤的城市里,我们写些无益的文章,我们玩‘文特’——这一切,对我们来说,岂不也就是套子?至于在渺小的、懒惰的男子和愚蠢的、没事可做的女人中间消磨我们的生涯,自己说而且听人家说各式各样的废话——这在我们不也是套子吗?要是您乐意,那我就给您讲一个很有教育意义的故事。”
“不,现在也该睡了,”布尔金说。“明天再讲吧。”
他们走进谷仓,在干草上睡下来。他俩盖好被子,刚要昏昏睡去,忽然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吧嗒,吧嗒……有人在谷仓附近走着,走了一忽儿站住了,过一分钟又是吧嗒,吧嗒……狗汪汪地叫起来。
“这是玛尔娃。”布尔金说。
脚步声消散了。
“你看着他们作假,听着他们说谎,”伊凡·伊凡尼奇说,翻了个身,“他们呢,因为你容忍他们的虚伪而骂你傻瓜。你忍受侮辱和委屈,不敢公开说你站在正直和自由的一边,于是你自己也作假,还微微地笑;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混一口饭吃,为了得到一个温暖的角落,为了当一名卑贱的、没价值的小官儿罢了。不成,不能照这样生活下去。”
“唉,算了吧,您扯到别的题目上去啦,伊凡·伊凡尼奇,”教师说,“咱们睡吧!”
过十分钟,布尔金睡着了。可是伊凡·伊凡尼奇不住地叹气,翻身;后来,他起来,又走出去,坐在门边,点上了他的烟斗。
注释:
希腊语,意为“人”。
一种小小的食肉的四足动物,形状似猫,身上有腺,分泌恶臭的液体,属伶鼬类。
Buckle(1821—1862),英国历史学家。
希腊的爱和美的女神,相当于罗马的维纳斯;她在海里诞生,从浪花里钻出来。
俄语,意为“酒馆”。
她哥哥密哈益的爱称。
原文是“婚姻是严肃的一步”。
德文,意为“大笑话”。
一种牌戏名。
【赏析】
在这篇小说里,契诃夫着重使用艺术夸张手法,通过具有象征意义的“套子”,从外表、生活习惯、思想方式乃至婚事诸方面,突出刻画了别里科夫这个在沙皇专制制度下胆小怕事的庸人形象。契诃夫以细腻的手法描写了主人公的心理变化,揭示了精神上的奴性是多么害人,多么可怕,对人心灵的毒害是多么巨大,一个丧失了人格尊严的人是多么地猥琐。
与前人相比,契诃夫不仅在表现内容上有所不同,而且如俄罗斯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所言,他“创造了全新的书写形式”。这首先体现在他改变了文学形象的塑造方法本身,他的小说表现各种各样的人物,但是他却放弃了传统的、细腻的肖像描写,在他那里最详细的肖像描写也没有超过十几行的,因此他的作品总的风格是短小精悍、言简意赅。代替肖像描写的是比喻,是对服饰的典型细节的表现,如“套中人”别里科夫:作家详细地描写了主人公的物件,像套鞋、伞、眼镜、帽子、各种小套子和房间的摆设,却唯独没有面部描写。但是在几乎没有涉及外貌的情况下契诃夫却细致而准确地展示了别里科夫的心理状态,即恐惧。别里科夫是一个尖酸刻薄、神经衰弱、精神极度紧张的人的形象。关于省略肖像描写或很少肖像描写,契诃夫本人说过这样的话:“描摹寻常的外貌恐怕多此一举;彼得堡不是西班牙……”言外之意是说:在阳光灿烂的西班牙海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和爱情的喜悦或者忧伤,那里的人面孔上的表情和形体动作丰富多变,值得一写。可是在彼得堡,在像小说《装在套子里的人》中那样的外省小城市里,受恐惧控制的人们千方百计地磨去自己的棱角,力求与别人保持一致,那样万人一面的外表又有什么必要去浪费笔墨呢?就像契诃夫研究专家分析的那样,契诃夫忽略肖像描写是因为他想要表现的不是个人,而是“一类人”,不是个体,而是群体。
针对这么庞大的一个群体,作者并没有灰心丧气,认为他们已经无药可救,反而从内心发出了强烈的呼唤:“不行,再也不能照这样生活下去了。”这句发自肺腑的话应该是契诃夫写这篇小说的最终目的,是这篇小说的最强音,也是他写作同类小说的宗旨。如果说19世纪的俄罗斯古典大师,如普希金、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塑造了一系列“小人物”的形象(社会底层的小官吏、穷人等),对他们寄予了深切的同情和怜悯,那么,到了契诃夫这里情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也是“小人物”的别里科夫,作家笔端流露出的批判就多于同情,批判他本身的软弱无能,批判他不知自尊,在有权有势者面前卑躬屈膝。可以说契诃夫写“小人物”,本意是要揭示妨碍他们成为真正的人的东西,因为在契诃夫的心目中,一个人“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尊严”,一个诚实的人“不可能是渺小和微不足道的”,一个人不能因为自己地位的卑微而贬低自己的尊严,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大写的人。在给友人的信中,契诃夫写道:“应该写这样一部小说,表现一个年轻人,一个农奴的儿子,一个从前的小商贩,一个受过官职尊卑教育、吻着神父的手、膜拜别人思想长大的中学生和大学生是如何一点一滴地摆脱掉自身的奴隶印记,表现他如何在一个明媚的早晨醒来,发现自己的血管里流着的已经不是奴隶的血,而是真正的人的血。”
因此,契诃夫的创作虽然是以俄国生活为背景,以夸张和讽刺的笔触表现俄国人的劣根性,但细细读来,他的作品对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的人都具有深远的意义:他鼓励人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放弃自己的尊严,要消灭精神奴役,追求平等、自由、勇敢和心灵的纯洁。而这也就是契诃夫创作的真正意义和永恒价值。
装在套子里的人。推荐。爱诗词网。【作品提要】教师别里科夫终日里惶惶不安,怀疑这个防备那个,在自己为自己设置的套子中挣扎生活。极端保守的他在新生事物面前感到无所适从。看到同事柯瓦连科和妹妹华连卡骑自行车,他简直吓坏了;而华连卡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更使他无比恐惧,最终在一片哈哈哈的大笑声中,别里科夫走完了自己暗淡无光的一生。而他人在参加完他的葬礼之后,仍旧过着往常的生活。【作品选录】在密洛诺西兹果叶村的村郊,有两个误了时辰的猎人在村长普洛柯菲的谷仓里过夜。一个是兽医伊凡·伊凡尼奇,一个是高等学校的教师布尔金。伊凡·伊凡尼奇有一个相当古怪的双姓——契木夏-喜马拉伊斯基——这姓跟他是一点也不配称的;在全省中大家简简单单地叫他一声伊凡·伊凡尼奇。他住在城市附近的一个养马场上,这回出来打猎,是为了透一透新鲜空气。至于高等学校教师布尔金,他每年是在P伯爵的家里消夏的,他对这一带地方早已就熟极了。他们没睡觉。伊凡·伊凡尼奇是一个又高又瘦的老头子,留着挺长的唇髭,这时候坐在门外,在月光里吸烟斗。布尔金躺在仓里的干草上;在黑暗里,谁也看不见他长的什么模样。他们正在闲聊天。除了别的话以外,他们还谈到村长的老婆玛尔娃,一个健康而且绝不愚蠢的女人,说是她从没走出过她的家乡的村子,一辈子也没见过城市或者铁路,近十年来一直依偎着炉子,只有到了晚上才到街上走一走。“这没什么奇怪!”布尔金说,“这世界上有不少人性情孤僻,跟隐居的龙虾或者蜗牛那样极力缩进壳里去。也许这是隔世遗传的事例,这是重又退回从前人类祖先还不是群居的动物,却孤零零地住在自己洞穴里的时代的事例吧;要不然,也许这只不过是人的丰富而多样的性格中的一种罢了——谁知道呢?我不是博物学家,解决这种问题不关我的事;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要说明像玛尔娃那样的人绝不稀少罢了。是啊,不必往远里说,就拿别里科夫来说好了,他是我的同事,希腊文教师,两个月前才在我们城里去世。没问题,您一定听说过他。他也真怪,即使在顶晴朗的天气,他也穿上雨鞋和衬了夹里的、温暖的大衣,甚至带着雨伞。平时他把雨伞用套子包好,把表放在一个灰色的、羊角做的盒子里;遇到他拿出铅笔刀来削铅笔的时候,他的铅笔刀也是放在一个小套子里的。他的脸也好像装在套子里,因为那张脸老是藏在竖起的衣领里。他戴黑眼镜,穿厚绒线衫,用棉花塞在耳朵眼里;他一坐上马车,总要叫马车夫支起车篷来。总之,这人表现了一种经常的、难忍难熬的倾向,一心要把自己蒙在一层外壳里,仿佛一心要把自己装在一个套子里一样,好让自己跟外界隔绝,免得受外界的影响。现实,刺激他,吓坏他,使他的心绪不断地激动。也许为了替自己的胆怯辩护,替自己对现实的憎恶辩护吧,他老是歌颂过去,赞美那些从没存在过的事情;实际上他所教的死语言,对他来说,也就是雨鞋和雨伞,使他藉此逃避了现实生活。“‘啊,希腊文是多么响亮,多么美啊!’他常说,现出甜蜜蜜的表情;他仿佛要证明他的话似的,眯起眼睛,举起手指头,念道:Anthropos!“别里科夫把他的思想也极力藏在一个套子里。只有政府的法令和报纸上的通告,其中规定着禁止什么事情,他才觉得一清二楚。看到有个法令禁止高等学校学生在晚上九点钟以后到街上去,或者看到一篇文章批评性爱,他就觉着又清楚又明白:这种事是禁止的;好,这就行了。他觉着在官方所批准或者大家所默许的事情里面,老是包藏着使人起疑的成分,包藏着隐隐约约、没充分表现出来的成分。每逢经当局批准,城里开了一个戏剧俱乐部,或者阅览室,或者茶馆,他总要摇摇头,低声说:“‘当然,好是很好的,可是谁也说不定会弄到什么下场哟。’“凡是不合规矩的事,凡是脱离常轨、逸出常情的事,虽然依别人看来,跟他毫不相干,却使他闷闷不乐。要是他的一个同事到教堂参加谢恩式的时候去迟了,或者要是他听到流言,说是高等学校的学生闹出了乱子,再不然要是一个女教师傍晚陪着军官玩得很迟才回来,他总是激动得很,一股劲儿地说:谁也说不定会弄到什么下场。在教务会议上,他那种慎重、他那种多疑,他那种特有的论调,简直弄得我们难受极了,他说什么不管男子高等学校里也好,女子高等学校里也好,年青人的行为都不安分,教室里闹闹吵吵——唉,只求这种事别传到当局的耳朵里去才好,只求不出什么乱子才好;他认为如果把二年级的彼得洛夫和四年级的叶果洛夫开除,那才是好事。你猜怎么着,他那种唉声叹气,他那种闷闷不乐,他那臭猫样的小脸,他那苍白的小脸上的黑眼镜,总之,你知道,他降服了我们,我们只好让步,减少彼得洛夫和叶果洛夫的品行分数,把他们禁闭起来,到后来把他俩开除了事。“他有一种特别的习惯:常来访问我们的宿舍。他去拜望一位教师,总是坐下来,就此一声不响地瞪起眼睛,仿佛在仔细地察看什么东西似的。他照这样一言不发地坐上一两个钟头,然后就走了。他管这个叫做‘跟同事们保持良好的关系’。事情是明明白白的:这类的拜访,这样的呆坐,在他是很难受的;他所以来看我们,只不过因为他认为这是他对同事们应尽的责任罢了。我们教师们都怕他。就连校长也怕他。信不信由您,我们这些教师都是有思想的正派人,受过屠格涅夫和谢德林的陶冶;可是这个老穿着雨鞋、拿着雨伞的小人物,却把整个高等学校辖制了足足十五年!光是高等学校吗?全城都受他辖制哟!我们这儿的太太们在礼拜天不组织私人演戏,因为怕他听见;教士们到了斋期不敢当他的面吃肉,也不敢打牌。在别里科夫这类人的影响下,全城的人战战兢兢地生活了十年到十五年。他们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写信,不敢交朋友,不敢看书,不敢赒济穷人,不敢教人认字和写字……”伊凡·伊凡尼奇嗽了嗽喉咙,那意思是就要开口说话了,可是他先点燃烟斗,瞧了瞧月亮,然后才一板一眼地讲起来:“是啊,有思想的正派人讲过屠格涅夫、谢德林、巴克尔等等,可是他们却低声下气,忍受这种事——事情就是这样的。”“别里科夫跟我住在一所房子里,”布尔金接着说,“住在一层楼上,他的房门对着我的房门;我们常常见面,我知道他在家里怎样生活。也还是那一套:睡衣啦、睡帽啦、百叶窗啦、门扣啦,各式各样的禁条和忌讳,还有:‘唉,谁也说不清这会弄到什么下场哟!’大斋的饮食不合他的胃口,可是他又不能吃肉,因为怕人家说别里科夫不持斋;他就吃用牛油炸的鲈鱼——这东西固然不是大斋的吃食,可也不能叫做肉。他不用女佣人,因为怕人家说他坏话,于是雇了个六十岁的老头子,名叫阿发纳西,傻头傻脑,爱喝酒,从前做过勤务兵,总算马马虎虎的也会烧一点菜。这个阿发纳西经常站在门口,两个胳膊交叉在胸前;他常常长叹一声,老是嘟哝那么一句话:“‘眼下啊,像他们那样的人可真是多得不行哟!’“别里科夫的卧室挺小,跟盒子一样;床上挂着帐子。他一上床,就拉过被子来蒙上脑袋;房里又热又闷,风推着关紧的门;炉子里嗡嗡的叫,厨房里传来叹息声——不祥的叹息声……他躺在被子底下,战战兢兢。他深怕会出什么事,深怕阿发纳西来谋害他,深怕小贼溜进来;他就通宵做恶梦,到早晨我们一块儿到学校去的时候,他没精打采,脸色苍白;他所去的那个挤满了人的地方,分明使得他满心地害怕和憎恶;跟我并排走路,在他那么一个性情孤僻的人,显然也是不痛快的。“‘课堂里闹得好凶哟,’他常说,仿佛要找一个理由说明他的愁闷似的。‘真叫人受不了。’“您猜怎么着,这个希腊文教师——这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差点结了婚。”伊凡·伊凡尼奇很快地瞟一眼谷仓,说:“您在开玩笑啦!”“是啊,看起来虽然奇怪,可是他的确差点结了婚。有一个新的史地教员,一个名叫密哈益·沙维奇·柯瓦连科的人,一个乌克兰人,给派到我们的学校里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他妹妹华连卡一路来的。他是个高高的、皮肤发黑的青年,手挺大,从他的脸就看得出来他的嗓子是洪亮的低音,事实上他的声调好像是从桶子里发出来的一样:‘嘭,嘭,嘭!’她呢,不怎么年青了,年纪在三十岁上下,可是她也高,身材匀称,黑眉毛,红脸蛋——一句话,她不是姑娘,而是桃子,那么生龙活虎,那么闹闹哄哄;她老是唱小俄罗斯的歌,老是笑。只要人家稍稍的一逗,她就发出清脆的笑声:‘哈哈哈!’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柯瓦连科兄妹是在校长的命名日宴会上。在那些死板板的、特别沉闷的甚至把参加命名日宴会也看作应公差的教师中间,我们忽然看见了一个新的艾芙柔黛特从浪花里钻出来;她走起路来把两只手叉在腰上,笑啊唱的,跳跳蹦蹦。她带着感情唱《风在吹》,然后又唱一支乌克兰的歌,随后又一支;她把我们,连别里科夫也在内,都迷住了。他在她身旁坐下,露出甜甜蜜蜜的笑容,说:“‘小俄罗斯的语言叫人联想到古希腊文的柔和和清脆好听。’“这话中了她的意,她就开始动情地、热心地对他讲他们在葛嘉契斯基县有一片田地,她的妈就住在那儿,他们有那么好的梨,那么好的西瓜,那么好的kabak,小俄罗斯人管南瓜叫做kabak,管酒馆叫做shinki,他们用番茄和茄子做浓汤:‘那汤可好吃啦——好吃极了!’“我们听啊听的,忽然我们大家都想起了同一件事。“‘把他们配成夫妇,那倒是一桩好事呢。’校长的妻子悄悄对我说。“不知什么缘故,我们这才全都想起来:原来我们的朋友别里科夫还没结婚;现在我们才觉着奇怪:他生活里这么要紧的一件事,我们以前从没理会过,事实上压根儿也没注意过。他对女人的态度是怎样的呢?他怎样替他自己解决了这要紧问题?这以前,我们一点也不关心这件事;也许我们甚至不承认:一个不问什么天气总是穿着雨鞋、睡觉总要挂上帐子的人能够有爱情吧。“‘他已经四十岁出头了,她呢,三十岁了,’校长的太太接着说,进一步说明她的思想,‘我相信她肯嫁给他的。’“在内地,由于烦闷无聊的缘故,什么事没做过!做过多少无益的蠢事啊!这是因为应该做的事却根本没有做。比方说,这个别里科夫,既然大家甚至不能把他想象成一个结婚的人,那么我们有什么必要给他做媒呢?校长的太太啦,训育主任的太太啦,所有我们高等学校的太太们,都变得活泼起来,甚至好看多了,仿佛忽然找到了生活目标似的。校长太太在戏院里订了一个包厢;嘿,瞧啊!华连卡坐在那里面,扇着扇子,满脸放光,高高兴兴;她旁边坐着别里科夫,一个伛偻着的矮子,看上去好像刚用钳子把他从他的住处夹出来一样。要是我开晚会,太太们就坚持着要我请别里科夫和华连卡。总之,机器开动啦。原来华连卡也并不反对结婚呢。她在她哥哥那儿的生活并不很快活;他们不干别的,却一连几天的争论,吵架。这儿是一个典型的场面:柯瓦连科顺了大街大踏步走着,他是又高又壮的汉子,穿一件绣了花的衬衫,一绺头发从帽子底下钻出来搭拉在他的额头上,一只手拿着一捆书,一只手拿着一根有节疤的粗手杖;他的身后是他妹妹,也拿着书。“‘可是你没看过这本书,密哈益里克!’她大声争辩道,‘我告诉你,我敢赌咒:你压根儿没看过!’“‘我跟你说;我看过嘛!’柯瓦连科大叫一声,把手杖在人行道上顿着。“‘唉,我的天,密哈益里克,你为什么这么别扭?要知道,我们谈的是原则问题啊。’“‘我跟你说我看过嘛!’柯瓦连科嚷道,声音更响了。“在家里,要是有外人在座,那就一定会闹到开火。她一定过够了这种生活,巴望着有自己的家了。况且,她的年纪也不小,没有工夫来挑啊拣的了;跟什么人结婚都行,即使对象是希腊文教师也不碍。是啊,只要细细一想,就可以明白:我们的小姐们大多数都不管跟谁结婚,只要嫁出去了就算。不管怎样吧,总之,华连卡对别里科夫开始表现明明白白的好感了。“别里科夫呢?他常去拜望柯瓦连科,就跟他来拜望我们这些人一样。他去了就坐下,一直那么闷声不响地坐着。他安静地坐着,华连卡对他唱《风在吹》,或者用她那黑眼睛默默地瞧着他,再不然就扬声大笑——‘哈哈哈!’“在恋爱方面,在婚姻方面,怂恿总要起很大作用的。人人——他的同事和同事的太太们——开始向别里科夫坚决游说:他应当结婚了,他的生活没有别的缺憾,只差结婚了。我们全都向他道喜,而且做出一本正经的脸色发表各种俗套头,例如,‘婚姻是终身大事。’况且,华连卡又好看又动人;她是五等文官的女儿,她有田产;尤其要紧的是她是第一个待他诚恳亲切的女人。于是他昏了头,决定真的应当结婚了。”“哦,到了这一步,”伊凡·伊凡尼奇说,“您就应该拿掉他的雨鞋和雨伞了。”“您只要一想就明白:这可是再怎么样也办不到的。他把华连卡的照片放在桌子上,不断地来找我,谈华连卡、谈家庭生活、谈婚姻是终身大事。他常到柯瓦连科家去,可是他一点也没改变他的生活方式。刚好相反,他那结婚的决定好像对他起了有害的影响。他变得更瘦更白,好像越发缩进他的套子里去了。“‘我喜欢华尔华拉·沙维希娜,’他对我说,露出淡淡的苦笑,‘我知道人人应当结婚,可是——您知道,这件事发生得这么突然——总得细细想一想才成。’“‘有什么可想的?’我对他说,‘一结婚——就万事大吉了。’“‘不成,婚姻是终身大事;人先得估量一下日后的义务和责任——免得日后出什么毛病。这件事弄得我烦死了,我好几夜睡不着觉。我得承认我害怕:她和她哥哥有一种特别的思想方法;您知道,他们对事情的看法是很古怪的;她的性子很野。结婚倒不要紧,说不定可就要惹出麻烦来了。’“他没求婚;他一个劲儿地拖延,弄得校长太太和我们所有的太太都烦恼极了;同时,他又差不多天天跟华连卡出去散步——也许他认为这是在这种情形下照理该做的事吧——而且常来看我,谈到家庭生活。要不是因为闹出了一场kolossalischerskandal,他临了多半会求婚,因而造成一种不必要的、愚蠢的婚姻吧:在我们这儿,由于纯粹的烦闷和没事可做,照那样结了婚的,正有千千万万的先例呢。“我得告诉您:华连卡的哥哥从认识别里科夫的第一天起就讨厌他,受不了他。“‘我不懂,’他常对我们说,耸一耸肩膀,‘我不懂你们怎么能够跟那个爱进谗言的家伙,那副叫人恶心的嘴脸处得下去。唉!你们在这儿怎么住得下去呢?你们呼吸的空气是闷闷的,不干净的!你们是导师,教员?不,你们是芝麻大的小官儿;你们这地方不是学府,而是警察局,而且有警察局里那股腐败的酸臭。不行啊,诸位老兄,我在你们这儿住一阵,就要到我的农庄上,在那儿捉捉龙虾,教教乌克兰的小孩子念书去了。我反正是要走的,你们呢,尽可以跟你们的犹大在这儿住下去——那个该死的东西!’“要不然他就笑得流出眼泪,他的笑声时而洪亮,时而尖细,他扬起手来问我:‘他干么上这儿来?他要干么?他坐在那儿发呆。’“他甚至给别里科夫起了一个绰号‘蜘蛛’。当然,关于他妹妹打算跟‘蜘蛛’结婚的事,我们回避不谈。有一回校长太太向他暗示到,要是他妹妹跟别里科夫这么一个实实在在的、为大家所敬重的人结婚,那倒是一件好事;他却皱起眉头,嘟哝道:“‘这不干我的事;只要她乐意,那就跟大蟒结婚也行。我才不爱管别人的事呢。’“现在,您听一听后来发生的事吧。有个促狭鬼画了一张漫画,画着别里科夫打着雨伞,穿了雨鞋,卷起裤腿,正在走路,臂弯里挽着华连卡;下面缀着一个题名:‘恋爱中的anthropos。’您知道,这位艺术家画得像极了。他一定画了不止一夜,因为男子高等学校和女子高等学校里的教师们、神学校里的教师们、衙门里的官儿,全接到一份。别里科夫也接到一份。这幅漫画弄得他很痛苦。“我们一块儿走出了宿舍;那天是五月一日,礼拜天,学生和教师事先约定在高等学校会齐,然后走到城郊的一个树林子里去。我们动身了,他脸色发青,比乌云还要阴沉。“‘天下有多么歹毒的坏人啊!’他说,他的嘴唇发抖了。“我忍不住为他难过。我们走啊走的,忽然间——信不信由您!——柯瓦连科骑着自行车来了,他的后面,华连卡也骑着自行车来了,涨红了脸,筋疲力尽,可是快活,兴高采烈。“‘我们先走一步!’她嚷道,‘多可爱的天气!太可爱了!’“他俩都走远,不见了。别里科夫的脸色从发青变成发白,他好像化成了石头。他站住,呆望着我。“‘天呐,这是怎么回事?’他问,‘我的眼睛会骗了我?高等学校的教师和小姐骑自行车,这种事合规矩吗?’“‘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我问,‘让他们尽管骑他们的自行车,快快活活地玩一阵好了。’“‘可是这怎么行?’他叫起来,看见我平心静气,觉得奇怪,‘您在说什么呀?’“他心里乱得很,不肯再往前走,就回家去了。“第二天他仍旧绞他的手,心不定地搓他的手;从他的脸色分明看得出来他病了,还没到下学的时候,他就走了,这还是他生平第一回呢。他没吃午饭。将近傍晚,虽然实际上已经是夏天,他却穿得暖暖和和的,到柯瓦连科家里去了。华连卡不在家,他发现只有他哥哥在家。“‘请坐,’柯瓦连科冷冷地说,皱起眉头。他的脸上带着睡意;饭后他打了个盹儿,刚刚醒来,心绪很坏。“别里科夫沉默地坐了十分钟光景,然后开口了:‘我上您这儿来,是为要了却我的一桩心事。我烦恼得很,烦恼得很。有个不怀好意的家伙画了一张荒唐的漫画,画的是我和另一个跟您和我的关系都密切的人。我认为我有责任向您保证我跟这事没一点关系……我没有做出什么事来该得到这样的攻击——刚好相反,我的举动素来在各方面都称得起是正人君子。’“柯瓦连科坐在那儿闷闷不乐,一句话也不说。别里科夫等了一会儿,然后压低喉咙,用悲凉的声调接着说:‘另外我有件事情要跟您谈一谈。我在这儿做了多年的事,您最近才来;既然我是一个比您年纪大的同事,我就认为我有责任给您进一个忠告:您骑自行车,这种消遣,对青年的教育者来说,是绝对不合宜的!’“‘怎么见得?’柯瓦连科用他那洪亮的声调问。“‘这当然是用不着解释的,密哈益·沙维奇——这道理当然是不说就很明白的!如果教师骑自行车,那还能希望学生做出什么好事来?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倒过来,用脑袋走路啦!既然这种事还没得到明白的批准,那就不该做。昨天我可吓坏啦!我一看见您的妹妹,我的眼前就变得一片漆黑。一位小姐,或者一个姑娘,却骑自行车——这真可怕!’“‘您到底要怎么样?’“‘我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忠告您,密哈益·沙维奇。您是年青人,您前途远大,您的举动得十分十分小心才成,您却这么马马虎虎,唉,这么马马虎虎!您穿着绣花的衬衫出门,人家经常看见您在大街上拿着书走来走去;现在呢,又骑什么自行车。校长会听说您和您妹妹骑自行车的,然后,这事又会传到督学的耳朵里。这是没好下场的。’“‘要是我妹妹和我骑自行车,这可不干别人的事,’柯瓦连科说,涨红了脸,‘谁要是来管我的私事,就叫鬼逮了他去!’“别里科夫脸色苍白,站起来。“‘要是您用这种口吻跟我讲话,那我不能再讲下去了。’他说。‘我请求您在我面前谈到我们的上司的时候不要这样说话,您应当尊重上司才对。’“‘难道我说了什么冒犯上司的话?’科瓦连科问,生气地瞧着他,‘请您躲开我。我是正大光明的人,不愿意跟您这类的先生讲话。我憎恶那些背地里进谗言的人!’“别里科夫心慌意乱,匆匆忙忙地穿大衣,脸上带着恐怖的神情。这还是他生平第一回遇到有人对他说话这么不客气。“‘随您怎么说,都由您好了,’他一面走出门道,到楼梯口去,一面声明,‘只是我得跟您说一声:说不定有人偷听了我们的话,为了我们的谈话不致被人家误解,以致弄出坏下场起见,我得把我们的谈话内容去报告校长——把大意说明一下。我不能不这样做。’“‘报告他?去,尽管去报告吧,该死的东西!’“柯瓦连科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使劲一推,别里科夫就连同他的雨鞋一类的东西一齐乒乒乓乓地滚下楼去了。楼梯又高又陡,可是他滚到楼下却安然无恙,站起来,摸了摸鼻子,看他的眼镜碎了没有。可是,他滚下楼的时候,偏巧华连卡回来了,带着两位女士,她们站在楼下,怔住了,这在别里科夫却比任什么事情都可怕。我相信他情愿摔断脖子或者摔断两条腿,也不愿意成为取笑的对象。是啊,这样一来,全城的人都会听说这件事了,这事会传到校长耳朵里去,还会传到督学耳朵里去。哎呀,谁也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下场来!说不定又会有一张漫画,到头来说不定他会奉命退休吧……“等到他站起来,华连卡才认出是他;她瞧着他那滑稽的脸相、他那揉皱的大衣、他那雨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他是一不小心摔下来的,就忍不住了,扬声大笑,笑声在整个房子里响着:“‘哈哈哈!’“这响亮而清脆的‘哈哈哈’结束了一切事情:结束了预料中的婚姻,结束了别里科夫的人间生活。他没听见华连卡说了什么话;他什么也没看见。一到家,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桌子上撤去华连卡的照片,然后他上了床,从此再也没起过床了。“两三天以后,阿发纳西来找我,问我要不要去请医生来,因为他的主人不大对劲。我走进屋去看别里科夫。他躺在帐子里一声不响,盖着被子,不管问他什么话,他总是回答‘是’或者‘不’,别的话却没有。他躺在那儿,同时阿发纳西满脸愁容,皱着眉头,在他四周打转儿,深深地叹气,冒出伏特卡的气味,像酒馆一样。“过了一个月,别里科夫死了。我们都去送葬——那就是说,所有跟高等学校和神学校有关的人都去了。这时候他躺在棺材里,神情温和、愉快甚至高兴,仿佛暗自庆幸终于装在一个套子里,从此再也不必出来了似的。是啊,他实现了他的理想!老天爷也仿佛在对他表示敬意似的,他下葬的那天天色阴沉,下着雨;我们大家都穿了雨鞋,打了雨伞。华连卡也去送葬,等到棺材下了墓穴,她掉眼泪了。我发现乌克兰的女人总是不笑就哭——对她们来说,中间的路子是没有的。“我老实说:埋葬别里科夫那样的人是一件很大的快活事。我们从墓园回去的时候,露出大斋期间那种正正经经的脸相;谁也不肯露出快活的感情——像那样的感情,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做小孩子的时候,遇到大人不在家,我们到花园里去跑一两个钟头,享受完全的自由的时候,是经历过的。啊,自由啊,自由!只要有一点点自由的影子,只要有可以享受自由的一线希望,人的灵魂就会长出翅膀来。难道这不是实实在在的吗?“我们高高兴兴地从墓园回来。可是一个礼拜还没过完,生活却又落进旧辙,跟先前一样的郁闷、无聊、愚蠢了——这样的生活固然没奉到明令禁止,不过从另一方面说,也没得到充分的许可啊。局面并没有好一点。实在,虽然我们埋葬了别里科夫,可是这种装在套子里的人,却还留得有许多,而且将来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哟!”“事情就是这样的。”伊凡·伊凡尼奇说,点上了他的烟斗。“那样的人,将来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哟!”布尔金又说一遍。这个高等学校教师从谷仓里走出来。他是一个矮胖的男子,头顶全秃了,留着一把黑胡子,差不多齐到腰上;两条狗跟他一块儿走出来。“多好的月色!”他抬头看,说道。时候已经是午夜。向右边瞧,可以看见整个村子,一条长街直伸出去,大约有十里路远。一切都落在深沉静寂的睡乡里,没有一点动静,没有一点声音,谁都不容易相信大自然能够这么静。在月夜看着整个村子和村里的茅屋、草堆、睡熟的杨柳,就有一种宁静的感觉来到灵魂里;村子照这样安息了,给夜色包得严严紧紧,躲开了劳动、烦恼、忧愁:它显得那么文静、哀伤、美丽,看上去仿佛星星在亲切而温柔地照着它,大地上仿佛再也没有罪恶,一切都挺好似的。左边,在村子到了尽头的地方,展开空旷的乡野;可以看见田野远远地一直伸展到天边,在这一大片浸透了月光的旷野上也是没有动静,没有声音。“是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伊凡·伊凡尼奇又说一遍,“我们住在缺乏空气、十分拥挤的城市里,我们写些无益的文章,我们玩‘文特’——这一切,对我们来说,岂不也就是套子?至于在渺小的、懒惰的男子和愚蠢的、没事可做的女人中间消磨我们的生涯,自己说而且听人家说各式各样的废话——这在我们不也是套子吗?要是您乐意,那我就给您讲一个很有教育意义的故事。”“不,现在也该睡了,”布尔金说。“明天再讲吧。”他们走进谷仓,在干草上睡下来。他俩盖好被子,刚要昏昏睡去,忽然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吧嗒,吧嗒……有人在谷仓附近走着,走了一忽儿站住了,过一分钟又是吧嗒,吧嗒……狗汪汪地叫起来。“这是玛尔娃。”布尔金说。脚步声消散了。“你看着他们作假,听着他们说谎,”伊凡·伊凡尼奇说,翻了个身,“他们呢,因为你容忍他们的虚伪而骂你傻瓜。你忍受侮辱和委屈,不敢公开说你站在正直和自由的一边,于是你自己也作假,还微微地笑;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混一口饭吃,为了得到一个温暖的角落,为了当一名卑贱的、没价值的小官儿罢了。不成,不能照这样生活下去。”“唉,算了吧,您扯到别的题目上去啦,伊凡·伊凡尼奇,”教师说,“咱们睡吧!”过十分钟,布尔金睡着了。可是伊凡·伊凡尼奇不住地叹气,翻身;后来,他起来,又走出去,坐在门边,点上了他的烟斗。(汝龙译)注释:希腊语,意为“人”。一种小小的食肉的四足动物,形状似猫,身上有腺,分泌恶臭的液体,属伶鼬类。Buckle(1821—1862),英国历史学家。希腊的爱和美的女神,相当于罗马的维纳斯;她在海里诞生,从浪花里钻出来。俄语,意为“酒馆”。她哥哥密哈益的爱称。原文是“婚姻是严肃的一步”。德文,意为“大笑话”。一种牌戏名。【赏析】在这篇小说里,契诃夫着重使用艺术夸张手法,通过具有象征意义的“套子”,从外表、生活习惯、思想方式乃至婚事诸方面,突出刻画了别里科夫这个在沙皇专制制度下胆小怕事的庸人形象。契诃夫以细腻的手法描写了主人公的心理变化,揭示了精神上的奴性是多么害人,多么可怕,对人心灵的毒害是多么巨大,一个丧失了人格尊严的人是多么地猥琐。与前人相比,契诃夫不仅在表现内容上有所不同,而且如俄罗斯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所言,他“创造了全新的书写形式”。这首先体现在他改变了文学形象的塑造方法本身,他的小说表现各种各样的人物,但是他却放弃了传统的、细腻的肖像描写,在他那里最详细的肖像描写也没有超过十几行的,因此他的作品总的风格是短小精悍、言简意赅。代替肖像描写的是比喻,是对服饰的典型细节的表现,如“套中人”别里科夫:作家详细地描写了主人公的物件,像套鞋、伞、眼镜、帽子、各种小套子和房间的摆设,却唯独没有面部描写。但是在几乎没有涉及外貌的情况下契诃夫却细致而准确地展示了别里科夫的心理状态,即恐惧。别里科夫是一个尖酸刻薄、神经衰弱、精神极度紧张的人的形象。关于省略肖像描写或很少肖像描写,契诃夫本人说过这样的话:“描摹寻常的外貌恐怕多此一举;彼得堡不是西班牙……”言外之意是说:在阳光灿烂的西班牙海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和爱情的喜悦或者忧伤,那里的人面孔上的表情和形体动作丰富多变,值得一写。可是在彼得堡,在像小说《装在套子里的人》中那样的外省小城市里,受恐惧控制的人们千方百计地磨去自己的棱角,力求与别人保持一致,那样万人一面的外表又有什么必要去浪费笔墨呢?就像契诃夫研究专家分析的那样,契诃夫忽略肖像描写是因为他想要表现的不是个人,而是“一类人”,不是个体,而是群体。针对这么庞大的一个群体,作者并没有灰心丧气,认为他们已经无药可救,反而从内心发出了强烈的呼唤:“不行,再也不能照这样生活下去了。”这句发自肺腑的话应该是契诃夫写这篇小说的最终目的,是这篇小说的最强音,也是他写作同类小说的宗旨。如果说19世纪的俄罗斯古典大师,如普希金、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塑造了一系列“小人物”的形象(社会底层的小官吏、穷人等),对他们寄予了深切的同情和怜悯,那么,到了契诃夫这里情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也是“小人物”的别里科夫,作家笔端流露出的批判就多于同情,批判他本身的软弱无能,批判他不知自尊,在有权有势者面前卑躬屈膝。可以说契诃夫写“小人物”,本意是要揭示妨碍他们成为真正的人的东西,因为在契诃夫的心目中,一个人“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尊严”,一个诚实的人“不可能是渺小和微不足道的”,一个人不能因为自己地位的卑微而贬低自己的尊严,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大写的人。在给友人的信中,契诃夫写道:“应该写这样一部小说,表现一个年轻人,一个农奴的儿子,一个从前的小商贩,一个受过官职尊卑教育、吻着神父的手、膜拜别人思想长大的中学生和大学生是如何一点一滴地摆脱掉自身的奴隶印记,表现他如何在一个明媚的早晨醒来,发现自己的血管里流着的已经不是奴隶的血,而是真正的人的血。”因此,契诃夫的创作虽然是以俄国生活为背景,以夸张和讽刺的笔触表现俄国人的劣根性,但细细读来,他的作品对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的人都具有深远的意义:他鼓励人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放弃自己的尊严,要消灭精神奴役,追求平等、自由、勇敢和心灵的纯洁。而这也就是契诃夫创作的真正意义和永恒价值。(付传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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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出处】唐·柳宗元《江雪》。【意思1】群山中,不见一只飞鸟的影子:众多的小路上,没有一个行人的踪迹。千、万:虚指,形容其多。【意思2】巍巍群山中,见不到飞鸟的影子;条条小路上,找不见一个行人的脚印。两句诗写大雪时的空疏冷寂景象。【用法例释】一、用以形容冬天寒冷空寂的景象。[例]而他们的工作也并不轻松,要从几十公里之外购菜、运粮、运煤,特别冬季一来临,道路难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邹荻帆《玉门秋色赋》)二、用以形容不见人烟,不见鸟兽的荒芜景象。[例]他们有种到了天涯海角被纷繁喧嚣的世界抛弃了的感觉,这里荒芜得惨无人道,大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那么一种凄凉景观。(李能《天边那群兵》)【全诗】《江雪》.[唐].柳宗元.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注释】①绝:尽。这里是绝迹的意思。人踪:人的足迹。②蓑(suo梭):蓑衣。用棕丝或莎草、稻草编成的雨具。笠(li立):斗笠。【全诗赏析】这是唐代诗人柳宗元笔下的一首脍炙人口的小诗,是其代表作之一,作于诗人外贬永州(今湖南省零陵县)期间。自轰轰烈烈的“永贞革新”运动失败以后,唐代社会的政治生活日益黑暗、腐朽,主张变法革新的人士遭到了残酷的打击和迫害,作为曾积极参与革新运动的柳宗元,更成了保守势力打击的对象,他被贬谪到遥远、荒凉的永州,虽名为“司马”,却实为“囚犯”,政治上无人过问,生活上亦充满艰辛,孤苦伶仃地在那里渡过了长达十年的流放生涯。在此期间,唐代社会由于贼臣当道而一天天地走向了下坡路。这对于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诗人来说,不能不使他倍感压抑和苦闷,为了反抗,也为了排遣心中郁闷,他于游山玩水之中创作了一批山水诗歌,寄寓和披露了他当时的真实思想。《江雪》一诗便是他这一时期、这一方面的代表作。全诗只有四句,20个字,但呈现在读者眼前的却是一幅寥廓、壮观而又凄清、冷寂的画面。“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是在写远景。举目四望,远处那层层叠叠的群山之中竟无一只飞鸟出现;辽阔原野上那纵横交错的小径上也见不到一个人影,真是万籁俱寂!怎么会是这样呢?原来诗人描写的是一个严寒冬季中的大雪天,那纷纷扬扬的大雪笼罩了整个自然界,也覆盖了千山和万径,致使人踪、鸟影皆无。“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两句是写近景。它紧承前面两句,本来四野茫茫,一片银装素裹,既看不到一只飞鸟,也见不到一个行人的脚印,就在这万籁俱寂的世界里,人们忽然发现,在那茫茫的大江面上,停泊着一叶渔舟,上坐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人,正迎风冒雪,在那里执杆垂钓呢。多么新奇而清冷的画面啊!多么孤僻而又清高的老人啊!他在这大雪纷飞,寒气袭人的天气里在钓什么啊。原来他正在独自钓“雪”。这首诗似乎纯是写景,四句诗中有山,有水,有孤舟,有老翁,构成了一幅渔翁独钓寒江雪的奇景。人物景色,浑然一体,诗情画意,妙绝人间。但人们再仔细观察一下那位处于风雪之中而全然无畏,一杆独钓的老翁,尽管自然环境是如此险恶,但他依然我行我素,神态安祥,难道由他的身上还不能看到诗人自己的影子吗。在这个“独钓寒江雪”的老渔翁的身上,寄托着诗人仕途失意后的苦闷与孤独,也表现了诗人坚毅不屈的精神。儒家宣扬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一直是诗人生活的理想。现在自己流放南荒,政治上虽不能有所作为,但也决不与黑暗势力同流合污,于是乎诗人便塑造了一个在飞雪之中执杆垂钓的老翁,使人感到他是那样的高洁,伟岸而与众不同,是那样的洒脱,超然而置身尘外,这也正好集中反映了诗人由积极入世不得到退而游山玩水,寻求出世的矛盾心理。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推荐。爱诗词网。【诗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出处】唐·柳宗元《江雪》。【意思1】群山中,不见一只飞鸟的影子:众多的小路上,没有一个行人的踪迹。千、万:虚指,形容其多。【意思2】巍巍群山中,见不到飞鸟的影子;条条小路上,找不见一个行人的脚印。两句诗写大雪时的空疏冷寂景象。【用法例释】一、用以形容冬天寒冷空寂的景象。[例]而他们的工作也并不轻松,要从几十公里之外购菜、运粮、运煤,特别冬季一来临,道路难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邹荻帆《玉门秋色赋》)二、用以形容不见人烟,不见鸟兽的荒芜景象。[例]他们有种到了天涯海角被纷繁喧嚣的世界抛弃了的感觉,这里荒芜得惨无人道,大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那么一种凄凉景观。(李能《天边那群兵》)【全诗】《江雪》.[唐].柳宗元.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注释】①绝:尽。这里是绝迹的意思。人踪:人的足迹。②蓑(suo梭):蓑衣。用棕丝或莎草、稻草编成的雨具。笠(li立):斗笠。【全诗赏析】这是唐代诗人柳宗元笔下的一首脍炙人口的小诗,是其代表作之一,作于诗人外贬永州(今湖南省零陵县)期间。自轰轰烈烈的“永贞革新”运动失败以后,唐代社会的政治生活日益黑暗、腐朽,主张变法革新的人士遭到了残酷的打击和迫害,作为曾积极参与革新运动的柳宗元,更成了保守势力打击的对象,他被贬谪到遥远、荒凉的永州,虽名为“司马”,却实为“囚犯”,政治上无人过问,生活上亦充满艰辛,孤苦伶仃地在那里渡过了长达十年的流放生涯。在此期间,唐代社会由于贼臣当道而一天天地走向了下坡路。这对于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诗人来说,不能不使他倍感压抑和苦闷,为了反抗,也为了排遣心中郁闷,他于游山玩水之中创作了一批山水诗歌,寄寓和披露了他当时的真实思想。《江雪》一诗便是他这一时期、这一方面的代表作。全诗只有四句,20个字,但呈现在读者眼前的却是一幅寥廓、壮观而又凄清、冷寂的画面。“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是在写远景。举目四望,远处那层层叠叠的群山之中竟无一只飞鸟出现;辽阔原野上那纵横交错的小径上也见不到一个人影,真是万籁俱寂!怎么会是这样呢?原来诗人描写的是一个严寒冬季中的大雪天,那纷纷扬扬的大雪笼罩了整个自然界,也覆盖了千山和万径,致使人踪、鸟影皆无。“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两句是写近景。它紧承前面两句,本来四野茫茫,一片银装素裹,既看不到一只飞鸟,也见不到一个行人的脚印,就在这万籁俱寂的世界里,人们忽然发现,在那茫茫的大江面上,停泊着一叶渔舟,上坐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人,正迎风冒雪,在那里执杆垂钓呢。多么新奇而清冷的画面啊!多么孤僻而又清高的老人啊!他在这大雪纷飞,寒气袭人的天气里在钓什么啊。原来他正在独自钓“雪”。这首诗似乎纯是写景,四句诗中有山,有水,有孤舟,有老翁,构成了一幅渔翁独钓寒江雪的奇景。人物景色,浑然一体,诗情画意,妙绝人间。但人们再仔细观察一下那位处于风雪之中而全然无畏,一杆独钓的老翁,尽管自然环境是如此险恶,但他依然我行我素,神态安祥,难道由他的身上还不能看到诗人自己的影子吗。在这个“独钓寒江雪”的老渔翁的身上,寄托着诗人仕途失意后的苦闷与孤独,也表现了诗人坚毅不屈的精神。儒家宣扬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一直是诗人生活的理想。现在自己流放南荒,政治上虽不能有所作为,但也决不与黑暗势力同流合污,于是乎诗人便塑造了一个在飞雪之中执杆垂钓的老翁,使人感到他是那样的高洁,伟岸而与众不同,是那样的洒脱,超然而置身尘外,这也正好集中反映了诗人由积极入世不得到退而游山玩水,寻求出世的矛盾心理。
红旗直上天山雪。推荐。爱诗词网。陈羽海畔风吹冻泥裂,枯桐叶落枝梢折。横笛闻声不见人,红旗直上天山雪。从军行,乐府歌曲(相和歌辞之平调曲),一般都用以记述军旅征战之事。这首诗所写,也就是军旅征战中的一个场面。首二句写环境。海畔,即湖畔。古时称塞外大水泽亦曰海,如青海、蒲类海、居延海等(参见《千首唐人绝句》)。二句谓:湖边的冻泥被寒风吹裂,梧桐树的枯叶已经落尽,枝梢也被寒风吹折。二句将环境表现得异常恶劣。这是这次征战的大背景,地点在天山脚下。诗篇描绘此背景,乃从小处入手,只说湖畔冻泥以及梧桐的枯叶与枯枝,虽然如此,却将此恶劣环境写得十分严酷。次二句写士气。只闻笛声不见人,只见红旗直上天山雪,同样也是从小处入手。横笛,指军中吹笛。岑参《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有“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句,即此指。二句谓:在这“北风卷地百草折”的恶劣环境中,绝无人迹,却听得到高亢嘹亮的笛声,而且,寻声望去,在白雪映衬下,尚可见一行红旗正向天山顶上移动。二句有声有色,构成一幅壮丽的风雪行军图,其中虽不见人,却从与人相关的“横笛”及“红旗”二物,显示人的精神面貌,尤其是“直上”二字,更是突出地体现出军中高昂士气。诗篇所写环境越恶劣,越能显示从军将士的战斗精神,因而也更加鼓舞人心。
【诗句】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下月如霜。【出处】唐·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意思】月夜的回乐峰前,莽莽黄沙如雪,受降城外皎皎寒月似霜。诗人借助两个比喻,写出在月光映照下,沙子象积雪一样洁白,冷月犹如秋霜那样令人望而生寒。两句诗写出了边塞夜晚的旷远、凄寒。注:回乐峰,回乐县附近的山峰。受降城,唐代在西北筑有东、西、中三座受降城,此处似指西受降城。【全诗】《夜上受降城闻笛》.[唐].李益.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下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注释】[1]这是李益的名诗。受降城,当是西受降城,在今宁夏回族自治区灵武县西南。李益(公元748~827),字君虞,陇西姑臧(今甘肃武威)人。大历四年进士,曾在幽州节度使幕府任职,居边塞十多年。后召为秘书少监,集贤殿学士,官终礼部尚书。他的边塞诗负有盛名,尤以七绝见长,多为时人谱入乐府歌唱。《全唐诗》录存其诗二卷。[2]“回乐烽”二句:回乐烽,指回乐县城附近的烽火台。回乐县,在今宁夏灵武西南。烽,一本作“峰”,误。二句写登受降城所见景色,黄沙似雪,皓月如霜,构成边塞荒寒苦寂意象。[3]“不知”二句:芦管,芦笛。西域管乐器。管,一本即作“笛”。夜风送来凄凉的芦笛声,不知什么人在何处吹的,触动了所有征人的心绪,彻夜都远望家乡。
本诗写边塞将士的思乡情,未直写思乡,而绵绵乡情尽在诗中。前二句通过景色描写作铺垫,三句以西域特有的幽怨激越的芦笛声为线索,前三句将势蓄足,而末句仍不直写思乡,而拟写征人尽望乡的情节,语尽而意未尽。在全诗中色、声、情融为一体,互相激荡推进,构成一个艺术整体,意境深沉,含蕴不尽。明王世贞《艺苑卮言》说:“‘回乐烽’一章,不亚于王昌龄、李白。”胡应麟《诗薮》则说:“中唐绝,‘回乐烽前’为冠。”这首诗的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凄婉低沉风格,可以代表中唐边塞诗的特点。历代不少评论家推许这首七绝是中唐绝句中最好的一首。【鉴赏1】李益早年由于官场失意,曾浪游燕赵一带,并在军中干过事。在那个连年征战的时代,他对边塞生活有亲身体验,这成为他诗作的突出题材。他的边塞题材的七言绝句,当时就被谱入管弦,广泛流行。后人一直认为他可以追踪李白、王昌龄。“受降城”是武则天景云年间,朔方军总管张仁愿为抵御突厥的入侵而筑的,共三座。中城在朔州,西城在灵州,东城在胜州。诗中提到的“回乐(县)”,故城位置在今甘肃灵武县西南。据此,这里的受降城当指西城。杜甫有“韩公(指张仁愿)本意筑三城,拟绝天骄拔汉旌”的诗句,可见筑城原是为了国防。然而安史乱后,征战频仍,藩镇割据,国防力量削弱,杜甫已有“胡来不觉潼关隘”的叹息。到李益时,局面不但没有好转,政治危机反而进一步加深,边疆也不得安宁。战士长期驻守,长期不能还乡,厌战情绪普遍。诗的一、二句写登楼所见。万里沙漠和矗立的烽火台,笼罩在朦胧的月色里。月照沙上,明晃晃仿佛积雪,城外地面也象铺上一层白灿灿的霜,令人凛然生寒。边塞物候与内地迥乎不同。江南秋夜,月白风清;而塞外尘沙漫天,连月夜也是昏惨惨的。在久戌不归的兵士心中,该会唤起怎样一种感情?背乡离井,独为异客的人,团��明月往往唤起他对亲友的思念;而由月光联想到冰霜,更增添几分寒意,这不仅仅是一种视觉的错乱,更是一种心理作用。前面介绍的李白的《静夜思》,也是写这样的心情,可以参阅。这两句除掉地名方位,写景就在六个字:“沙似雪”、“月如霜”,却似图画一样的生动、鲜明。使人如身临其境,感受到边塞大漠月夜全部的苍凉。诗人何以能以极省的笔墨造成丰富的形象呢?这是因为语言艺术塑造形象,不同于绘画,它不是象绘画那样详尽到每一个细节;其塑造形象是依靠语言典型化的作用,因而比之绘画,具有更大概括性。当它抓住对象最有特征的细节予以刻划,往往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契诃夫曾说过:如果很好写出一个碎玻璃的反光等等,就能写出整个月夜。诗人抓住“沙似雪”、“月如霜”,这样最有边塞特征的景色,就把整个塞上的单调、凄凉气氛表现出来了,达到了最经济的语言效果。第三句写登楼所闻。紧承上两句而来。登楼者对着凛然生寒的大漠月色,难以禁持时,寒风忽然吹来一阵凄怨的笛声。“芦管”本是胡笳声别名。但诗题已明说“闻笛”,可见此处“芦管”指的就是笛。因为在荒漠的景色中,诗人听到的笛声,萧瑟凄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简直与幽咽哀怨的胡笳声相似。夜里寂静,而夜晚人的听觉最敏锐,因此,夜声给人的感觉印象也最深,造成的心理影响特别大。笛声随风而至,时断时续,所以说“不知何处”。这同时也表明登楼者在仔细倾听,心揪得更紧。前三句对塞景边声的渲染,直接引起第四句。这句抒情,妙在一个“尽”字,诗人并不就此把思乡之情局限于一身,而是推及所有的“征人”。也就是和《从军北征》所谓“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一个意思。诗人心事浩茫,想到此夜塞上何处无月?何处无征人?谁看到这如霜的月光不思家?谁听到这幽怨的笛声不下泪?厌战思归的心理,何止登楼者一己而已!这一个“尽”字,就把诗境大大深化,不但渗透诗人深刻的生活体验,而且容纳了丰富的社会现实内容,使诗歌艺术形象升华,获得了典型性。【鉴赏2】受降城在初唐时有十分显赫的经历,可时至中唐,国力衰微,边乱长期不息,它就不再有振奋人心的感召力,长期戍守在这里的将士也不再有初、盛唐时的自信,相反,厌战情绪笼罩着他们。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作者带着沉重的心情,在深秋的一个月夜,登楼远眺,无限感慨,写下了这首诗。一二句:“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写诗人登楼时所见的月下景色。月光照着受降城高矗的烽火台,连同它脚下的茫茫大漠。这月光有如霜一般的清冷,给漫无边际的沙地也染上一层清冷的色彩。在这静默得让人窒息的夜里,诗人感到了伤感。因为边地将士久戍不得归,整日不是城外厮杀,便只有独对这清冷与孤寂。将军马上、征夫楼头,为这清冷、孤寂所感,他们的内心有着怎样的痛苦与不堪,是有边地生活经历的诗人可以想见的。
回乐峰前沙似雪。推荐。爱诗词网。【诗句】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下月如霜。【出处】唐·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意思】月夜的回乐峰前,莽莽黄沙如雪,受降城外皎皎寒月似霜。诗人借助两个比喻,写出在月光映照下,沙子象积雪一样洁白,冷月犹如秋霜那样令人望而生寒。两句诗写出了边塞夜晚的旷远、凄寒。注:回乐峰,回乐县附近的山峰。受降城,唐代在西北筑有东、西、中三座受降城,此处似指西受降城。【全诗】《夜上受降城闻笛》.[唐].李益.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下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注释】[1]这是李益的名诗。受降城,当是西受降城,在今宁夏回族自治区灵武县西南。李益(公元748~827),字君虞,陇西姑臧(今甘肃武威)人。大历四年进士,曾在幽州节度使幕府任职,居边塞十多年。后召为秘书少监,集贤殿学士,官终礼部尚书。他的边塞诗负有盛名,尤以七绝见长,多为时人谱入乐府歌唱。《全唐诗》录存其诗二卷。[2]“回乐烽”二句:回乐烽,指回乐县城附近的烽火台。回乐县,在今宁夏灵武西南。烽,一本作“峰”,误。二句写登受降城所见景色,黄沙似雪,皓月如霜,构成边塞荒寒苦寂意象。[3]“不知”二句:芦管,芦笛。西域管乐器。管,一本即作“笛”。夜风送来凄凉的芦笛声,不知什么人在何处吹的,触动了所有征人的心绪,彻夜都远望家乡。本诗写边塞将士的思乡情,未直写思乡,而绵绵乡情尽在诗中。前二句通过景色描写作铺垫,三句以西域特有的幽怨激越的芦笛声为线索,前三句将势蓄足,而末句仍不直写思乡,而拟写征人尽望乡的情节,语尽而意未尽。在全诗中色、声、情融为一体,互相激荡推进,构成一个艺术整体,意境深沉,含蕴不尽。明王世贞《艺苑卮言》说:“‘回乐烽’一章,不亚于王昌龄、李白。”胡应麟《诗薮》则说:“中唐绝,‘回乐烽前’为冠。”这首诗的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凄婉低沉风格,可以代表中唐边塞诗的特点。历代不少评论家推许这首七绝是中唐绝句中最好的一首。【鉴赏1】李益早年由于官场失意,曾浪游燕赵一带,并在军中干过事。在那个连年征战的时代,他对边塞生活有亲身体验,这成为他诗作的突出题材。他的边塞题材的七言绝句,当时就被谱入管弦,广泛流行。后人一直认为他可以追踪李白、王昌龄。“受降城”是武则天景云年间,朔方军总管张仁愿为抵御突厥的入侵而筑的,共三座。中城在朔州,西城在灵州,东城在胜州。诗中提到的“回乐(县)”,故城位置在今甘肃灵武县西南。据此,这里的受降城当指西城。杜甫有“韩公(指张仁愿)本意筑三城,拟绝天骄拔汉旌”的诗句,可见筑城原是为了国防。然而安史乱后,征战频仍,藩镇割据,国防力量削弱,杜甫已有“胡来不觉潼关隘”的叹息。到李益时,局面不但没有好转,政治危机反而进一步加深,边疆也不得安宁。战士长期驻守,长期不能还乡,厌战情绪普遍。诗的一、二句写登楼所见。万里沙漠和矗立的烽火台,笼罩在朦胧的月色里。月照沙上,明晃晃仿佛积雪,城外地面也象铺上一层白灿灿的霜,令人凛然生寒。边塞物候与内地迥乎不同。江南秋夜,月白风清;而塞外尘沙漫天,连月夜也是昏惨惨的。在久戌不归的兵士心中,该会唤起怎样一种感情?背乡离井,独为异客的人,团��明月往往唤起他对亲友的思念;而由月光联想到冰霜,更增添几分寒意,这不仅仅是一种视觉的错乱,更是一种心理作用。前面介绍的李白的《静夜思》,也是写这样的心情,可以参阅。这两句除掉地名方位,写景就在六个字:“沙似雪”、“月如霜”,却似图画一样的生动、鲜明。使人如身临其境,感受到边塞大漠月夜全部的苍凉。诗人何以能以极省的笔墨造成丰富的形象呢?这是因为语言艺术塑造形象,不同于绘画,它不是象绘画那样详尽到每一个细节;其塑造形象是依靠语言典型化的作用,因而比之绘画,具有更大概括性。当它抓住对象最有特征的细节予以刻划,往往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契诃夫曾说过:如果很好写出一个碎玻璃的反光等等,就能写出整个月夜。诗人抓住“沙似雪”、“月如霜”,这样最有边塞特征的景色,就把整个塞上的单调、凄凉气氛表现出来了,达到了最经济的语言效果。第三句写登楼所闻。紧承上两句而来。登楼者对着凛然生寒的大漠月色,难以禁持时,寒风忽然吹来一阵凄怨的笛声。“芦管”本是胡笳声别名。但诗题已明说“闻笛”,可见此处“芦管”指的就是笛。因为在荒漠的景色中,诗人听到的笛声,萧瑟凄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简直与幽咽哀怨的胡笳声相似。夜里寂静,而夜晚人的听觉最敏锐,因此,夜声给人的感觉印象也最深,造成的心理影响特别大。笛声随风而至,时断时续,所以说“不知何处”。这同时也表明登楼者在仔细倾听,心揪得更紧。前三句对塞景边声的渲染,直接引起第四句。这句抒情,妙在一个“尽”字,诗人并不就此把思乡之情局限于一身,而是推及所有的“征人”。也就是和《从军北征》所谓“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一个意思。诗人心事浩茫,想到此夜塞上何处无月?何处无征人?谁看到这如霜的月光不思家?谁听到这幽怨的笛声不下泪?厌战思归的心理,何止登楼者一己而已!这一个“尽”字,就把诗境大大深化,不但渗透诗人深刻的生活体验,而且容纳了丰富的社会现实内容,使诗歌艺术形象升华,获得了典型性。【鉴赏2】受降城在初唐时有十分显赫的经历,可时至中唐,国力衰微,边乱长期不息,它就不再有振奋人心的感召力,长期戍守在这里的将士也不再有初、盛唐时的自信,相反,厌战情绪笼罩着他们。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作者带着沉重的心情,在深秋的一个月夜,登楼远眺,无限感慨,写下了这首诗。一二句:“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写诗人登楼时所见的月下景色。月光照着受降城高矗的烽火台,连同它脚下的茫茫大漠。这月光有如霜一般的清冷,给漫无边际的沙地也染上一层清冷的色彩。在这静默得让人窒息的夜里,诗人感到了伤感。因为边地将士久戍不得归,整日不是城外厮杀,便只有独对这清冷与孤寂。将军马上、征夫楼头,为这清冷、孤寂所感,他们的内心有着怎样的痛苦与不堪,是有边地生活经历的诗人可以想见的。三四句:“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紧承前两句,写在一片岑寂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芦管的吹奏声,这随风而至、时断时续的乐音,竟然吹动了所有人的思乡之情。“一夜征人尽望乡”一句,包含了凝重、深长的意味,“尽”字写出了他们无一例外的不尽的乡愁。如果不是征人的思乡之心急切,如果不是征人彻夜难眠,这乐音怎能扰动他们鏖战后的沉酣呢?从全诗来看,前两句写景,第三句写声,末句抒心中所感,写情。前三句都是为末句直接抒情作烘托、铺垫。全诗把诗中的景色、声音、感情三者融合为一体,将诗情、画意和音乐美熔于一炉,组成了一个完整的艺术整体,意境浑成,简洁空灵,而又具有含蕴不尽的特点。因而被谱入弦管,天下传唱,成为中唐绝句中出色的名篇之一。【鉴赏3】这是诗人李益以第三人称写征夫,和那些以征夫口吻自诉怨情者有别。受降城,唐神龙三年张仁愿筑,以防突厥,其中有中、东、西三城。中城在今内蒙古包头市西;东城在今内蒙古托克托南,西去中城三百里;西城在今内蒙古杭锦后旗乌加河北岸,东去中城三百八十里。这里是诗人登西受降城后以所见所闻,反映征人的怨情。诗的前两句写景,描画出悲凉之象。“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回乐烽,指受降城附近的烽火台。有的版本“烽”作“峰”,不当。李益另有诗《暮过回乐烽》“烽火高飞百尺台”可证。烽火台前沙如白雪,月冷如清霜,既状月下沙地的白洁明莹,又言如水般的月光清幽迷茫。一般地说,月明沙清是美景,可是疑为霜、雪等寒冷之物,景物上就传出了清冷的感觉。月色濛濛,沙碛茫茫,这背景颇有荒凉空旷的韵味。诗的后两句写情,传达出哀怨之意。在上述的背景之下,急起突发的芦管之声,静境中忽出乐声,其声分外明晰。芦管,一种乐器。陈旸《乐书》:“芦管之制,胡人截芦为之,大概与觱篥相类,出于北国者也。”征人吹奏着思乡曲,因而说“一夜征人尽望乡”。“一夜”,通宵。“尽”概及广大士兵。这首绝句描绘北国征夫回乡的急切心情,表现欲归不能的艾怨,却以平和恬静的场面出之,轻笔淡墨,粗看似不用力,可是哀怨之情内孕深蓄,仔细吟味,也就回味无穷了。一声芦笛,打破了月夜寂静,激起了征人乡思,在整个诗中起了振响全局的作用,确是妙笔。
念奴娇·昆仑。推荐。爱诗词网。毛泽东诗词《念奴娇·昆仑①》原文|译文|注释|赏析一九三五年十月横空出世②,莽昆仑③,阅尽人间春色④。飞起玉龙三百万⑤,(原注)搅得周天寒彻⑥。夏日消溶,江河横溢⑦,人或为鱼鳖⑧。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⑨?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⑩,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作者原注前人所谓“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说的是飞雪。这里借用一句,说的是雪山。夏日登岷山远望,群山飞舞,一片皆白。老百姓说,当年孙行者过此,都是火焰山,就是他借了芭蕉扇扇灭了火,所以变白了。这首词最早发表在《诗刊》一九五七年一月号。【注释】①昆仑,山脉名。西起帕米尔高原东部,横贯新疆、西藏间,东入青海境内。长约2500公里,海拔6000米左右。多雪峰、冰川。其东段分三支伸展。其南支向东延伸后与岷山相接,故岷山亦可算是昆仑山的一条支脉。②横空出世,谓昆仑山横亘于天空,高出于地面。③莽昆仑,谓昆仑山气势浑莽。④阅尽人间春色,谓昆仑山亘古如斯,看尽了人类社会历史的兴衰变化。⑤玉龙,喻指雪山。旧题唐代吕岩《剑画此诗于襄阳雪中》曰:“岘山一夜玉龙寒。”⑥周天,《后汉书》卷二十九《郡国志》南朝梁时刘昭注引晋皇甫谧《帝王世纪》曰:“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古人认为天圆地方,绕天一圈曰“周天”。这里犹言“满天”。彻,透。以上二句是说,昆仑山脉中雪岭冰峰崛起无数,致使天宇为之寒透。⑦江河,特指长江和黄河。长江源于唐古拉山主峰各拉丹冬雪山西南侧的沱沱河,黄河源于巴颜喀拉山各姿各雅山麓的卡日曲,唐古拉山、巴颜喀拉山都是昆仑山脉的分支。⑧或,有的(人)。为鱼鳖,指淹死。《左传·昭公元年》载刘定公语曰:“微禹,吾其鱼乎!”(如果没有大禹治水,我们恐怕都变成鱼了吧!)《后汉书》卷一《光武帝纪》载刘林说光武帝刘秀曰:“赤眉今在河东,但决水灌之,百万之众可使为鱼。”《水经注》卷一○《漳水》曰:“(武强)邑沦为湖,县长及吏咸为鱼矣。”南朝梁时刘峻《辨命论》曰:“历阳之都,化为鱼鳖。”以上三句是说,昆仑山上的冰雪在夏季消溶,每每使江河泛滥成灾,于人为害。⑨千秋,千年,指从古到今。功罪,功绩与罪过。与,为。评说,评论。以上二句是说,对于昆仑山的历史功过,有谁评论过呢?意即从来没有人为之评说。⑩安得,如何能够。这是以问句的语气表示愿望。倚天抽宝剑,正常语序是“抽倚天宝剑”,因调谐音律而倒文。旧题战国楚宋玉《大言赋》曰:“长剑耿介,倚天之外。”唐代李白《大猎赋》曰:“于是擢倚天之剑。”又《临江王节士歌》曰:“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倚天,夸言其剑之长。倚,靠。把汝,将你。汝,称昆仑。裁,横断。遗,赠送。欧,欧洲。美,美洲。东国,东方诸国,指中国、日本等亚洲国家。环球同此凉热,合上文串解,是说愿将昆仑一裁为三,均分给欧、美、亚各洲,使全世界的气候一样冷暖适宜。意即要在全世界范围内实现共产主义大同的理想,让整个人类都能够过上没有压迫、没有剥削、没有战争的和平幸福的生活。前人,指北宋仁宗时的华州(今陕西华县一带)士人张元。张元其人负气倜傥,有纵横家之才,因宋朝西北边区的军政长官未予擢用,他乃投奔西夏(当时割据今宁夏一带的党项族地方政权)。夏人倚仗他为谋主,与宋王朝交兵十余年。见宋代洪迈《容斋三笔》卷一一《记张元事》条。战罢二句,张元咏雪诗句。宋代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四《宋朝杂记》上引宋代蔡絛《西清诗话》载此二句为“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空飞”,宋魏庆之《诗人玉篇》卷一○《知音》引《西清诗话》,“满空飞”作“满天飞”。宋代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一《记诗》及《容斋三笔》均引作“战死玉龙三十万,败鳞风卷满天飞”。唯清代袁枚《随园诗话》卷一四所引字句与毛泽东自注全同。“当年”四句,《西游记》中写道,孙悟空保护唐僧到西天去取经,中途有火焰山挡住去路。经过三番与铁扇公主、牛魔王斗勇斗智,终于借得了铁扇公主的宝物芭蕉扇,扇灭了火焰,从而得以越过此山继续前行。【赏析】艺术家都具有相当丰富的审美情感,正如刘勰所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文心雕龙·神思》)毛泽东是一位审美情感极为丰富的诗词艺术家。在他那非凡的长途跋涉的人生岁月中,不乏登名山、涉大川、观沧海的经历,因而也以艺术家的审美情怀去拥抱和吟咏祖国壮丽的山川湖海,留下了不少佳作名篇。人们也不难发现,毛泽东以山水为题的诗词作品,有许多并非寻常的登临即景之作,往往是托物言志,或者是借题发挥,所谓山者、水者,有时只是借以抒发豪壮情怀的一种媒触、一个象征而已。这在中国诗词创作史上虽然并非一种仅有的现象,但对于毛泽东而言,却表现了他的一种突出的艺术个性。《念奴娇·昆仑》则可作为这种艺术个性的代表作。“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欣赏者只有让自己同作者一样,遗世独立,雄踞天外,用吞吐日月的胸襟、睥睨宇宙的视野去拥抱和审视,才能“艺术地掌握”这座大山。空间——它凌空横亘,超绝人寰。时间——它尽览人世春秋炎凉,不知其何时生、何时灭。空间的无比广阔,时间的无比旷远,这就是词作者所感受的并且要让读词人感受的昆仑山。这样一座赫赫在目的大山,如何不使人感到生野、粗犷呢?着一“莽”字,恰可表达这座大山所具有的崇高之美。时空范围的旷远、形体的粗犷与力量,正是构成自然物崇高之美的重要因素。应当说,开篇几句,十分强烈地表现了作者乍见赫赫有名的昆仑山时产生的包含着惊诧、景仰、亢奋与自豪等情愫的审美感受,是对审美对象巨大的时空存在及其自然形式较为直接、单纯的审美反应。这几句极见笔力的描写,比起古人“崧高维岳,骏极于天”(《诗·大雅·崧高》)之类的名句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飞起玉龙三百万”,出自前人名句“战罢玉龙三百万”。改“战罢”为“飞起”,对于原句而言,是化颓势为勃起,对于状写对象而言,则有如九转金丹,着令莽莽群山,飞升九天作群龙舞。这一神奇想象,本由群山逶迤,雪白如玉生发出来,因而随之而来的“搅得周天寒彻”,与其说是想象,不如说是扣住雪山写实,是以艺术语言揭示昆仑山对自然气候的影响。至此,作者对于昆仑颇有“高山仰止”意味的崇高美感顿然因“周天寒彻”而冷静下来,并且老实不客气地着一“搅”字,显示了情思的转折与变化。“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还是在写昆仑,写昆仑积雪遇夏消溶,写昆仑可使长江黄河暴涨成灾,写昆仑可使人葬身鱼腹。这几句,循着“周天寒彻”而来,情思冷峻,挟着几分寒意,笔触由高山而江河,而人世生活,诉说了昆仑对人类的危害。须知,这是在1935年夏天。作者是肩负着抗日救亡、民族民主革命的沉重的历史使命,转战二万余里之后爬上岷山支脉,才得以眺望昆仑山的尊容的。当他的目光投向人世生活时,他怎么可能将自己的诗情、笔触流连于昆仑山自然形式的赏玩、描摹呢?怎么能不诉说昆仑对他的同胞的危害并且联想起帝国主义对中华民族的蹂躏呢?又怎么能不由此而引发对中华民族苦难的历史、现实及其未来前途的深沉思考呢?“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这是一位历史巨人发出的深沉的喟叹。天地悠悠,世事悠悠,情也悠悠。这千秋功罪,又当如何评说?作者毕竟是一位驾驭思想感情和艺术语言的巨匠。他将已经在自然与历史的时空无限中伸展开来的情思,急速地收束起来,如同经过了一场“核聚变”反应,然后以雷震长空的气势发出了断喝:“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深沉炽烈的历史与现实的忧愤,是被昆仑“搅”动起来的。而今,还是借昆仑来喷发。这时,昆仑已经不是词人吟咏的对象,更不是词人进行审美鉴赏的对象。它只是词人聊可借以倾泻他那久积于胸的壮志豪情的区区一物。词人抓住了昆仑的“高”与“雪”,借题发挥。他是在向昆仑断喝,更是在向人世间一切不平与冷酷断喝,向给中华民族带来灾难的帝国主义者、反动派断喝。警告他们不要倚势凌人,不要危害人类。这一声断喝,呼出了人类的尊严,呼出了中华民族的正气,呼出了时代主人的心声。断喝与呼告似乎还不足以抒发作者的壮志豪情。强烈的情感驱动着想象的翅膀,幻化出一种石破天惊的旷世奇想:“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这是一位顶天立地、雄视古今的历史巨人。他挥动的倚天宝剑,与其说是复仇之剑,不如说是理想之剑。这时的昆仑所幻化的“搅”天玉龙,既非鉴赏的对象,也非仇杀的对象,而只是他用以一试理想之剑,借以分寄旷世豪情的媒介之物。正因为如此,在他创造的艺术境界中,“裁为三截”的昆仑,“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如此分赠的,决不是被他仇杀的“恶龙”的血淋淋的首尾鳞甲,而是“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的豪情壮志、崇高理想。毛泽东曾对《念奴娇·昆仑》这首词作过一段自注:“昆仑:主题思想是反对帝国主义,而不是别的。改一句:‘一截留中国’改为‘一截还东国’。忘记了日本人民是不对的。这样,英、美、日都涉及了。别的解释不合实际。”作品是如何表现“反对帝国主义”的主题思想的呢?这一主题思想存在于全词创造的艺术境界之中,存在于同这艺术境界水乳交融的情感倾向之中。首先,作者在“艺术地掌握”了时空范围极为旷远、外在形体极为粗犷的作为自然之物的昆仑山之后,由昆仑山积雪消溶、危害人类而自然地联想到中华民族和人民大众苦难的历史与现实,从而引发了他对帝国主义和反动派的胸中积愤,他怒而断喝,这就是一种包含着反对帝国主义的情感倾向的艺术表露。这一表露如果说难于为人所明察,那么,第二,作者挥动倚天宝剑,将“太平世界”的理想分赠世界各国人民,热情期盼“环球同此凉热”,就十分清晰地表达了对于帝国主义欺凌弱小民族的历史与现实的鄙视、否定和崇高的超越。作者所期盼与呼唤的“环球同此凉热”的“太平世界”,就是他正在为之奋斗的未来。这未来要成为现实,就必须反对帝国主义;这未来一旦成为现实,也就不再有帝国主义。第三,很显然,为了表达这一主题思想,作者运用了联想、想象、比拟、象征、托物言志、借题发挥等多种具体的表现技巧。其中最奇妙的是词的下阕,发挥了高度的艺术想象力,挥倚天宝剑,寄旷世豪情,将剑裁昆仑的恢宏意象,与反对帝国主义、寄托崇高理想巧妙地交错复叠在一起,使得主题思想含而不露而又充盈环宇。况周颐《蕙风词话》曾说:“名手作词,题中应有之义,不妨三数语说尽。自余悉以发抒襟抱。”用这段话来评论《念奴娇·昆仑》这首词及其作者的艺术个性,是很贴切的。文章作者:陈敦源
于易水送人一绝。推荐。爱诗词网。骆宾王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注释】①燕丹:指战国末年的燕国太子丹。壮士:指甘为燕太子丹刺杀秦王复仇的荆轲。冠:头巾或帽子。【鉴赏】这是一首借送别友人而抒发己情的五言绝句。作者骆宾王具有浓厚李唐王朝正统思想而又一生坎坷。他“少年落魄,薄宦沉沦,始以贡疏被愆,继因草檄亡命”(清人陈熙晋《骆临海集笺注》)。对自己的际遇,他愤愤不平;对武则天称帝,他极为不满;等待时机匡复李唐王朝,是他矢志不渝的心愿。本诗明白地表达了他摆脱压抑、干出一番事业的这种心境和愿望。上联写昔日荆轲在易水边与燕太子丹告别时,一曲悲歌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怒发冲冠。史载:战国末年荆轲为替燕太子丹复仇,欲以匕首威逼秦王,使其归还迫燕割让之地。临行时燕太子丹及高渐离、宋意皆着白衣冠(丧服)送于易水之滨,高渐离击筑,荆轲踏节而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歌声悲壮激越,“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此地”即诗题中的易水。“壮士发冲冠”用来概括那个悲壮的送别场面和人物激昂慷慨的心情,表达了作者对荆轲的深深崇敬。如今作者在易水边送别友人,很自然地想起了荆轲的故事。本联在写作技巧上给人一种突兀之感,它舍弃了那些友谊深长、别情依依等一般送别诗的常见内容,大量芟夷枝蔓,直接纳入史实。这种破空而来的笔法,反映了作者心中蕴藏着一股难以遏止的愤激之情,把昔日之易水壮别和今日的易水送客融为一体,从而为下联的抒怀准备了条件,酝酿了怀古以慨今的气氛。下联用对仗的句式抒怀。前一句很自然地引出后一句,“今日水犹寒”是全诗的重心所在。写法上既寓情于景,又景中带比。说荆轲虽然死了,但他代表的那种不畏强暴的高风亮节却千载犹存。“人已没,水犹寒”,隐含了作者对当今现实环境的深切感受。“已”、“犹”两个虚词的运用和“昔时”与“今日”的对比,既使句子变得自然流畅,又使音节变得纡徐舒缓,给人一种回肠荡气之感,更有力地抒发了作者那种抑郁难申的悲痛。全诗题为“送人”,但却无一句是叙自己送别友人的情景,也未告知我们送别的是何许人。然而我们却由它的内容自然地想象出那种“慷慨倚长剑,高歌一送君”的激昂壮别的场景,也可以自然地想见那所送之人,一定是作者肝胆相照的至友。因为惟有如此,诗人才愿意、也才能够在分别之时不可抑制地一吐心中的块垒,而略去一切送别的常言套语。此诗题为送人,却纯是抒怀咏志。作为送别诗的一格,此诗开了此风气之先。
蕉鹿梦。推荐。爱诗词网。典源出处《列子·周穆王》:“郑人有薪于野者,遇骇鹿,御而击之,毙之。恐人见之也,遽而藏诸隍中,覆之以蕉(qiao),不胜其喜。俄而遗其所藏之处,遂以为梦焉。顺涂而咏其事,傍人有闻者,用其言而取之。既归,告其室人曰:‘向薪者梦得鹿而不知其处,吾今得之,彼直真梦矣。’室人曰:‘若将是梦见薪者之得鹿邪?讵有薪者邪?今真得鹿,是若之梦真邪?’夫曰:‘吾据得鹿,何用知彼梦我梦邪?’薪者之归,不厌失鹿。其夜真梦藏之之处,又梦得之之主。爽旦,案所梦而寻得之。遂讼而争之,归之士师。士师曰:‘若初真得鹿,妄谓之梦;真梦得鹿,妄谓之实。彼真取若鹿,而与若争鹿。室人又谓梦仞(一作认)人鹿,无人得鹿。今据有此鹿,请二分之。’以闻郑君。郑君曰:‘嘻!士师将复梦分人鹿乎?’访之国相,国相曰:‘梦与不梦,臣所不能辨也。欲辨觉梦,唯黄帝孔丘。今亡黄帝孔丘,孰辨之哉?且恂士师之言可也。’”释义用法郑国有个打柴的人,途遇惊鹿,将它打死后藏在坑中,又盖上柴草。自己以后又忘记,以为是做梦,道上讲给别人听。有人听到了,根据他讲的寻到死鹿弄回家中。打柴人夜里又梦见藏鹿之处,及取鹿之人,第二天早晨寻到此人,二人争鹿,至士师(法官)处诉讼,士师认为梦之真伪难辨,将鹿给二人分开。郑国国君闻知此事,问国相,国相也以为难辨真伪,按士师的办法也就算了。后以此典形容真伪杂陈,迷离虚幻,得失无常。用典形式【梦鹿】宋·黄庭坚:“梦鹿分真鹿,无鸡应木鸡。”清·吴檠:“梦鹿忘覆蕉,伺兔笑守株。”【得鹿】宋·苏轼:“不如同异两俱冥,得鹿亡羊等嬉戏。”宋·陆游:“世事本来谁得鹿?人生何处不亡羊?”【鹿梦】宋·辛弃疾:“有鹿从渠求鹿梦,非鱼定未知鱼乐。”【蕉梦】宋·张炎:“向一丘一壑,留恋年光。又何心逐鹿,蕉梦正钱唐。”【蕉鹿】宋·陆游:“灵府长优闲,蕉鹿乌能感。”清·丘逢甲:“荣枯谢槐蚁,得失泯蕉鹿。”【分鹿梦】宋·黄庭坚:“分鹿谁觉梦,亡羊路南北。”【梦蕉鹿】清·缪慧远:“苍茫梦里询蕉鹿,浮拍池中把酒螯。”【鹿蕉讼】明·汤显祖:“虎槛豁已除,鹿蕉讼希有。”【鹿覆蕉】宋·苏轼:“梦觉真同鹿覆蕉,相君脱屣自参寥。”【蕉中梦】清·钱谦益:“世事蕉中梦,人情李下蹊。”【蕉中鹿】宋·王安石:“弃置蕉中鹿,驱除屋上乌。”宋·张孝祥:“思归梦,天边鹄。游宦事,蕉中鹿。”【蕉中覆】宋·张炎:“蕉中覆处应无鹿,汉上重来不见花。”【蕉边梦】清·王夫之:“蕉边梦亦争秦鹿,槐下魂犹嗾晋獒。”【蕉鹿梦】宋·辛弃疾:“笑年来,蕉鹿梦,画蛇杯。”清·侯铨:“得失已空蕉鹿梦,浮沉聊结鹭鸥盟。”【蕉隍讼】清·钱谦益:“莫辨蕉隍讼,何因鼠穴车。”【藏蕉梦】清·黄遵宪:“少眠易醒藏蕉梦,多难仍逢剪韭时。”【士师分鹿】宋·陆游:“士师分鹿真是梦,塞翁失马犹为福。”【分鹿覆蕉】清·钱谦益:“且将分鹿付覆蕉,莫以亡羊笑博簺。”【寻蕉覆鹿】宋·张炎:“任蹴踏芳尘,寻蕉覆鹿,自笑无能。”【梦中案鹿】清·钱谦益:“壁上画龙成底事,梦中案鹿竟谁冤。”【梦中蕉鹿】清·黄景仁:“叹名场已醒,梦中蕉鹿,酒徒难觅,市上荆高。”【梦里士师】清·钱谦益:“梦里士师多讼狱,醉中国士少崩骞。”【惊心蕉鹿】清·汪文桂:“惊心蕉鹿追宵梦,款语沧桑坐石矶。”【覆鹿蕉讼】清·钱谦益:“覆鹿蕉讼无荣辱,芥羽鸡场有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