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诗歌-严观
闭月羞花
闭月。荒芜青春的蔓草,
新抽的嫩枝,葳蕙的长夏;
寂灭,清冷,璀璨星空隐蔽着的
闪烁帷幕的启明。嗫嚅,胆怯,
孤傲,新生活中的个体,
楼层之间的墒。单元里的,
棋盘格对个不可触及的魔,
歌与海鲜的味觉。完美的女孩,
视觉圣光,赧颜的月亮闭合青辉。
羞花。各种植物与液体的和,
铺在水面的,团扇般的叶,
清澈的水中撑起的数朵,粉色的渐变,
竖纹中的尖,闭合、层叠、互相包裹,
之后的缓慢张开,纤细糅丝上的粉,
蜜里的壳,慢慢成熟,
花与美呵护着的莲蓬,未来的果。
羞涩的花,美人粉颊的红晕。
沉鱼。热血,活力,青年人的初夏,
如果不是某次辩论的机锋,如果不是
那片校园,没有保守愚蠢的副校长,
哦,那一次猝不及防的知识的浇灌,
那婉转唱诵的歌声,那些色彩中的形,
线描中的生命,抽象中的思考与逻辑,
那天然幻变的,美丽新世界,几乎出现,
那秀美的眼眸,爱的双唇,几乎张开。
落雁。世人几乎忽略了鸟的飞翔,
几乎从不在乎飞翔的目的,而雏鸟,
和雁,它们一生都在飞翔中准备冲刺,
借着风力俯冲,视线搜索水面下的鱼,
当翅羽收紧,扎进水里的一刹,
锁定的猎物束手就擒。也许更日常,
雁飞行后停留水滨,笨拙地走向水中,
掌蹼轻拨,游向芦苇丛中的浅滩。
水下的回报是丰裕的,更有闲暇,
起舞于水中央,与爱侣交颈,欢鸣……
物像,悠远的视野,美人,只为这一次。
人马图
想象中变成一匹马,
以马的感觉啃草、走动、奔跑。
流线型的躯体迎风而立,
骨骼的雄壮,肌肉的力量,
平和的眼神和消化力惊人的胃。
蹄下的江山辽阔而丰腴,
御风而驰,
完成神往的抵达。
一个修化成的智者,
无大喜,
无大悲,
咀嚼,迈步,
享一方蓝天,
饮流于落叶疏散的缓坡,
舞于花团锦簇的林园,
蹄泥沾满花瓣,洒落一路芬芳。
具足的生命,
所有的感官指向最佳的结论:
植物酿造舌的香醪,
绿野仙踪,眼中的风景,
缕缕藤叶折断的清甜,
婉转悠扬,耳闻四季的奏鸣,
族群,伙伴,亲情。
想象中马化身人,
直立行走,学会更多地使用双手,
拣选可以吃的植物,
生火,与野兽搏斗,
善于驭马,浇地砍柴,
过着鸡鸣狗吠的生活。
电视剧里的硝烟战火,
翻页历史的扼腕人伦,
巴不得长啸狂野,
寒寺古庙中独善其身。
终于学会像马一样奔驰,
向着大山神往的深处。
像马一样品尝食物,
细嚼慢咽,合掌颂恩上天的赐予。
以和平与友好的方式对事对人,
尊崇自然,又增加世界的美。
有限索取,不忘回馈,
以浑然天成的形象写照一生。
活在光里
黑夜中其实我们不知道有谁,
甚至在黎明的晨曦里,
在即将收尽白日之光的晚霞的薄暮中,
我们也不能清晰地辨认
你是谁?
我们活在光里。
我们的形体在光里呈现,
我们的发际轮廓,
我们的面容,
笑靥,
和手臂,
每一个清晰的特征被光芒雕琢。
我们随光而生,
我们也会消隐,
当昼夜交替,当光源明灭。
美好的祝愿,
亲切的话语,
关怀和感动,
爱,
是光。
而恶言,
不公与欺骗,
对他人自由的践踏,
歧视,
愚蠢与威权的丑陋纠合,
则如看不见的暗黑邪灵,
使人不再是人,
没有笑容的世界,
多么暗淡无光。
光依赖于太阳,
还依赖于地球本身的大气层。
我们的注视,
我们的行为,
我们的感悟,
那足以糅合于文明的一切,
将带来光明或黑暗。
不能让昼变成夜,
不能让朝霞混同于落日余晖,
不能,
不能。
地球
白令海峡潜行的鲸鲨,
格陵兰北部的冰峰,
灰熊趟过阿拉斯加沼泽,
信天翁振翮,
土层中花黄,
地球最坚韧的一极。
旅居的客厅在高原,
在江河的冲积层,
在原始雨林与丘陵的环抱处。
大自然的厨房,有远去的
巨人时代的激荡,
恐龙的烈。
关于人自身的智能,
有什么关系呢?
土库曼斯坦燃烧的地狱之门,
公元十九世纪的烟囱,
六十年代的煤,
2020年的石油。
大气层中臭氧烧出的洞,
升高的气温,
海洋上升淹没的人迹,
终使人愿意吃海草的面,
愿意安坐花园的一角,
看太阳升起于邻家的屋顶。
二八定律也好,
制度或是主义,
都要呼吸树间的空气,
阿根廷6000公里的地下洞穴,
岩层中的土掩埋着的,
潘多拉的魔盒,继续沉睡。
注释:这个神奇的洞穴位于土库曼斯坦南部小镇达瓦兹(Davaz)附近,被称为地狱之门(TheDoooHell)。据说,44年前,前苏联的一支钻探队和地理科学家在该地区考察钻探天然气资源,突然之间所有钻探设备以及临时营地都掉进了这个神秘地穴。因为洞里充满了天然气,没有人敢接近,为了防止毒气逸出,无奈之下的钻探队员点燃了洞口的气体,而这一烧就烧到了今天,已经是整整45年,人们也不清楚它还会燃烧到什么时候。地球的碳排放已经威胁到人类自身的生存,弱弱地呼吁一下。潘多拉的魔盒这里指的是煤炭与石油,炼烧它们引起碳排放增加。温度升高对地球的影响是灾难性的。
你总在我的前面
镜头拉回,是短短几十秒的抖音,
画面充满你的笑靥,只有用完美
才能形容你的面孔,你的歌声像在炫耀
和美安乐的生活,不管是爱,
还是面对家人和亲情,不管是劳碌,
还是奔走于即将选择的十字路口,
岁月没有在你的眼睛留下痕迹,
一笑置之,你的生命全无烟火气。
我们相识于东海长波,你20岁,
我见你采摘棚架下的蜜瓜,野蒿
长得很高,蔓延成一片荫蔽之地,
我踩一块芦席,看你盘膝而坐,
初春蓬勃,散发香氛与躁动的暖热,
只有一件事最适合,就是热吻和爱爱,
但梦境总是此时苏醒。生的惆怅。
就在这些年,宇宙拉长变形,
迢遥南端大陆的海象爬上滚烫的潺岩,
成群的海豚穿梭追逐逃遁的红鲳,
阿姨穿着裙子和凉鞋选购洋葱和豌豆,
鹭鸶巷的男童听话地走过店招晃眼的骑楼。
我的手在键盘上游走,触摸着思念和心事,
窗外的燕子与闪电,鸡毛掸子再扫一遍画框。
毕竟隔着屏幕,又隔着时间和年龄,
隔着万水千山,陌生感不消除,
高铁的座位就是空的,飞行的翅膀就不会张开,
没有因为唠叨心烦,因为拮据气短,
你的手离开厨房的锅碗瓢盆,涂上指甲油,
正在准备出门,却突然发现掀开的门帘,
发现一张令人怦然心动的脸,就像生活
可能会来的突然改变,我们同时感到惊愕。
琉球舞蹈家
孤悬外海,浪尖上惊涛起舞,
蹈出光线闪烁的彩练。
霓虹当空,台上轻盈颀长的身影,
出镜四海之涯的奏鸣。芬香中
每一步,无数个动作的美,
让天空彻照想象焰火。
银幕上演故事,
文艺复兴之光,
希腊神话,
她演绎更完美、
更令人动容的压轴戏剧。
一个从容优雅地转踢,
涵和1部交响乐、5个动人乐章。
一个一个亮相,
偶尔可以捕捉的莞尔,
让四大古代美人逊色。
妈妈设计服装,是女儿身姿的延展,
浅色绸缎质地,衬托圣洁美丽姿容。
观众的心悬着,担心着下一个动作
是否可以延续无法逾越的优雅?
心潮澎湃:艺术魔力,
竟能实现如许多的期待!
什么样的感悟,怎样的才能,
如同神赋的先天直觉,
将人类与生俱来的美尽收眼底,
将英雄主义的所有气概凝于指端一弹。
一个组曲带应,
莎翁的四大喜剧已过完一遍,
一组铿锵节奏,
已通览四大悲剧的荡气回旋。
人类的爱情,
不知不觉,需要6年才能真正地回甘。
历史的安排,
辛涩苦辣,需要百年才能公平地归位?
琉球女儿,
妈祖之灵,
为你哭泣,
为你祈祷!
在时代风雨中呼唤,
在苦恼思念中期待!
这种察觉多么痛彻心扉——
你是最好的,你也做得最好,
你的舞蹈,你的艺术可以上达天听,
现实中却是
无人能识,无人知晓,无人喝彩…
玉米
高高的玉米郁郁勃勃,
即将成熟的庄稼地长势喜人。
同样的高度,
同样的棒穗,
绿色与微黄相间,
大地上一望无际,
风畅快掠过,
花粉互相传播。
多好的土壤,
多惬意的雨露阳光,
多么振奋人心的企望,
数不清的米粒,
充沛的种子,
吃玉米的人,
年年岁岁,
依存着循环。
经过玉米地,
精神饱满。
逐渐成熟的苞米,
生机盎然。
生长的玉米带来强烈震撼,
生命的最高意义昭然若揭:
生存繁衍是生命的定数,
植物动物皆如此,人概莫能外!
夜驾
黑夜如海,
光柱如耶稣之杖,
车穿行在陡立的夜色之底,
摩西穿越红海,
驾驶者穿行夜中。
夜之雾浓密,
光柱之外的深壑,
暗雾笼罩下的绝壁,
光不能抵达之处的陡峭,
失误即被吞噬。
抵达是驾驶者的宿命,
车况则是命运。
给养和某处,
愿意接纳的他人,
构成人与车的动力。
零下21度的喜鹊
校园美好,林荫道的树梢上有两个雀巢。
这是料峭的寒冬,阳光虽然不含糊,
却消不尽残雪。
精巧的巢,清冷而落寞,
像再无人迹的残垣断壁,
要抓住每一个经过的人,
讲述昔日的温暖、繁华和辉煌。
关于雀巢的想象快要消失的时候,
我看见喜鹊,在此刻只属于它的
数棵树组成的、小小的林间雪地上
觅食。翅羽收紧,
黑白分明的时尚摩登之鸟,
一如赵佶的画,又似从悲鸿写意的瓦楞纸上
徐徐降落。从容而警觉,
它啄食的几乎同时,就抬头关照了八方。
飞,给予它力量和勇气,
而人间的文明另它安然而愉悦。
半大的孩子们在足球场上运动,
他们不会打搅喜鹊。可能偶尔,
有三三两两的小女孩,与视野中的喜鹊交谈。
雀巢里的故事,可以绵延数千万年。
两个喜鹊,和它们的蛋,
就足以排解孤清,巢就是城堡、家园。
它们幸福的一生与喜爱有关:
喜鹊之名,喜报频传。
飞翔于屋脊之上,闪影于树木果粟之间,
而在零下21度的北方校园,
它的到来令树上孤零的鸟巢,
顿时冒出暖热。它张开的翅膀收拢时,
也就屏退了刺骨的冷彻。
寒夜,它身上的白融进月色,
它的另类的片羽,甚至比黑夜更黑。
每一日,黎明会悄然唤醒它的12小时睡眠。
白夜(《浮士德后传》续)
冰层或云絮之上的睡眠,
透过层层晨霭射出的光线,
晃目的照射浮士德^消瘦苍白的面颊,
又一个不眠之夜。
知识的尽头一片涳濛,
学识和逻辑在铜管的吹奏中松散了,
所有的音律自动飘向太空,
北极光变幻着涌动的霓虹,
哲学的堆砌在汩汩的暖泉中消融。
浮士德自己领唱诵诗,耳鼓震动钢音:
甘蕾卿,甘蕾卿^,还在老街角等我,
别换掉中世纪的贵族少女裙,
仿照《维纳斯的诞生》,你的发型,
你的古典美的面孔朝向我的窗口,
让我们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白日连着白夜,兴奋着不能平息,
在城邦的中心显现高大的门楣,
最伟大的爱人海伦^已沐浴更衣,
浮士德拥着美女漫步庭院,
只有这时方能敞开心扉,
浮士德想到的海伦全都明白,
多么幸运,欣赏你,
你必得做到最好。知识浇灌了海伦,
永恒的女性,变知识为玫瑰,
学说化为露天晚餐的草坪。
浮士德不得睡眠,纷乱的思绪
总在脑海里盘旋:彩云之南,
曾经行走的广阔土地,田畴和炊烟,
蜂浆般浓郁的山寨之歌,
传情动眉的完美一刹……
炼金术士的铁炉风箱助燃,
72颗仙丹完全赶跑了睡眠,
浮士德多日未合眼,
一件事做完,马上有新的开干,
想完一出,又有一出从脑子里蹦出。
仙丹的功效已臻于化境,
只有别出心裁的形状有待提升,
又是几天的乐此不疲。
白夜连着白日,
浮士德已是精疲力竭。
关注冰原上的白熊怎么觅食,
前爪一次一次刨食浅层,
鳟鱼最后变成北极熊的中餐。
极地空旷而寒彻,
已做的,还会再做,
已有的还会再有,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什么事值得延续不眠的白夜?
什么人令你所思所做不止休?
在与靡菲斯特^的赌约中,
浮士德输给了知识,输掉了睡眠…
却也因此得悟。前额,
得完美的女性轻吻;箴言,
驮于神启的北翔之雁,光芒中
洁白的冰霭和云层洇染…
《浮士德》后传
上了天堂之后,浮士德^确实快乐了,
不用吃喝,也没有睡眠,无忧无虑,
像一束白光飘来飘去。可以在任何
地方停留,不在乎996,上帝那儿
报过一次到后,无任逍遥。
第100天后,其它地方
再也不想去了,其它事不想干了,
甚至也没有向谁打招呼,
就闪回人世重归地球,
再次体会降生到衰老的人生,
重回母亲温暖的怀抱。
当学会人间的知识,走遍天下;
尝过权力的滋味,经过爱的苦乐;
建功立业,获得无上的荣耀;
与最好的舞伴跳过华尔兹;
当大腹便便,茫然走进人生的盛夏;
当知道又要面对归宿。才学会细细体悟:
忆起年轻时的邂逅,最美的女孩
去了哪里?儿时的美味,
可以回味一生;欣赏美好玩味艺术,
品读画中山水,赏鉴宣德瓷瓶;
一步一步,最终可以远行;
小事都是检验,满分的考卷足可珍惜。
天堂和人间只是上帝设计的作品,
大是宇宙,小也是世界,
无限与有限没有界限,近就是远,
自然的万物各有价值,爱与感恩,
用眼用心,充溢胸襟的博大精深,
一切归于意识,一切都有美妙。
收割麦黍,采摘果实。
烹调食物的过程,端起碗来吃饭;
每一种味觉,每一种奖赏;
吃进嘴中的辣椒:可爱的青苗,
长成时的绿枝红蕾,和黄熟的喜悦。
是亲切的棚架,满铺的藤蔓;
是一颗颗悬垂的豆荚,绒毛毛的嫩瓜。
是对父母的事奉,对友情的信任,
对家人的关爱,话语中的慰藉…
天堂中走过一遭,浮士德博士醒了:
人的行为,人的思想,
群体的融合互动,社会的氛围,
可以成为一个体验场,可以是天堂。
靡菲斯特^的诱惑不是洪水猛兽,
尝试、体验、探索,
去学习,去放松,去爱,去经历,
每个人都会以浮士德的方式,
找到一块海滨填海造地,
为自己也为更多的人建造完美的家园,
当完美的女性引领我们上升^,
当天堂的乐韵簇拥灵魂起舞,
遍历三界的博士培养了海量的学生,
万物互联,讯息无时延于时间的长廊,
无际涯的精神,终得皈依,
人不需离开故土,心无需好高骛远,
体悟神圣的每时每分,永沐天恩。
寒海
北方的海又咸又冷,
旷野阔迈,空气清洁,
海岬上的冻岩伸向冰层,
凌厉的风彻骨寒冷,
这就是我们的家园,
我和你。
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皮袄,
只有从面部才能认出你是谁,
寒冷让一切变得不重要了,
只有生存和对我的依靠,
洋流鲸鱼跃海,月光皎洁,
我,和你。
我要捕鱼喂养你,
我要与野兽搏斗,
无论去到多远还要回来,
大声地说话让你听到,
写诗让你念诵,
因为燃起的炊烟而感动。
凛凛寒风中我们漫步,
透过睫毛上的冰花看你的眼眸,
干净苍白的面孔,多么美丽,
让我幸福的爱的眼神,
使我站立得高贵又英挺,
我和你。
活着的信念坚如磐石,
寒海般的理性澄澈清冷,
生存的规划,生活的设计,
事无巨细。我恨不能生出双翅,
到丰稔的地界采集柴薪,
又能飞到洱海,捕捉渔获。
与陌生的人交换必需品,
与群狼签署契约,
法则赋我勇士胆略,
外出时一身盔甲,旗开得胜,
归来后卸下战袍,筑篱崖边,
寒风呼啸中得享暖和宁谧。
遥远的南方人声鼎沸,
城市,莺飞草长的江南,
霏雨绵绵的梅雨季节,
湿热多虐的南海,槟榔椰树,
贩卖热带水果的小船,
草裙舞奔放热烈。
我只愿生存于寒海,
行走于白雪皑皑的海岬,
严寒洗脱了病痛与心碎,
七宗罪被深埋于冻土,
只有生存的本质裸露于外,
我与你。
十字星(十四行诗)
将酣眠重新恢复犹如权杖的,是十字星
把梦境密藏,让幻像穿越的正是十字星
旷逸中散开却又时时合拢的星辰
那划过云层的推手恰是十字星
黑夜中摇曳的粉红的玫瑰
黎明前夜在地平线下跃动的朝霞
那在白日焰火中吟唱清风的纤细杨枝
正是心灵魔变的十字星。不竭思考
那似乎忘却,无法存在
却又随时清晰浮现的,正是十字星
和青铜暗合,与宋瓷私语
在时间之轴上闪烁的,分明就是十字星
当冰葡萄被采摘,浆果与野莓暗香浮动
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的一刹,惟有十字星
山水名画赏
——北宋郭熙画论《林泉高致》翻译改写
1
为什么爱山水?
常抚园中之石体会平静的喜悦;
叮咚流淌的清泉漫过卵石,
忍不住就放歌长啸;
渔舟泛江,樵夫荷柴,
隐逸的高人就在湖泊和山野谋生;
鹤舞长滩,猿跃森林,
鸿雁高鸣,鹰隼俯飞;
自然的一切如在眼前,恰似身边的伙伴。
2
朝九晚五,每天例行公事,
柴米油盐,满足无尽的索求,
还要耳听抱怨,心生厌烦。
清晨,微凉的大气层中飘荡着雾霭云霾,
灿烂的晚霞却在不知不觉中铺盖了西天,
似乎看到仙子振翮,圣人逍遥,
再回望身旁,其实是行走大地肉身的想望。
即使有诸多不满,现实有多么骨感,
毕竟也属太平盛世,爱家也爱华夏。
自省心性柔慈,持节仗义,
也有几个仁义的知己,可以互通款曲,
经常说的是离世绝俗,但也知玫瑰有刺,
牡丹不可攀摘,一杯菊花茶啜其清香可矣。
3
诗歌象白马,吟诵如紫芝,
追寻的美好,何必一定要抓握在手中呢?
就是这样的,山水林泉,
烟霞飞鸥,常常只在梦寐之中。
虽耳听不见,目力不达,
却可赏一幅画:
范宽^如行夜山的险峻硬朗,
抑或是李成^石如云动的淡墨梦雾;
安坐厅堂,却能一览
河溪的源头和奔流入海的归处,
可以轻松攀缘嵯峨的高山,
出入深壑幽谷,
猿声鸟啼隐约在耳,
山光水色滉漾夺目,
快慰就在不知不觉中充盈于胸,
难怪那么多杰出人物瞩意山水的题材。
4
春山淡冶而如笑,
夏山苍翠而如滴,
秋山明净而如妆,
冬山惨淡而如睡。^
山中有人就知道路在哪里,
有亭台楼阁岂无胜景悦目?
林木荫蔽得以分清远山近水。
深深浅浅的溪谷鱼贯而下,
终于汇合成万顷粼粼碧波,
短短的竹桥上有老者策仗,
津渡艄公招呼着船客,
远景中的渔艇有蓑翁垂钓…
5
蔓延的群峰衬托一座耸峙的大山,
第次的冈丘林壑远近有致,大小得体;
巨松亭亭,在翳蓊的林木里卓然如盖,
藤萝草木盛装披裹,
山形步步移,每远每异,序列井然。
春山烟云连绵人欣欣,
夏山嘉木繁阴人坦坦,
秋山明净摇落人肃肃,
冬山昏霾翳塞人寂寂。
灶膛红火,青烟袅袅,
绿径中青灰的路面蜿蜒,
真想去到上面行走;
太阳缓缓落下平川,
林边空地尽染落日余晖;
但见高士弈棋于茅舍,
就思慕总有一日也会迁居;
潺潺泉流绕岩而汩汩,
就想坐而濯足,摇扇论道。
一幅画,让人如临其境,
身心畅快,这样的美妙真是出乎意料啊。
6
奇峰峭壁,
斗出霄汉之外,
瀑布千丈飞落于霞云之表。
岩石是天地的筋骨,
骨贵坚深而不浅露。
水是天地的血液,
血贵周流而不凝滞。
山有烟云如春有花草。
山因云雾而秀美,
溪涧清流使险峻的大山也变得妩媚,
山间有路则有活气,
山有林木则含生机;
深远带来意蕴,
平远显现旷达,
高远伴随尊崇。
7
山有高有低,高山的血脉在于山脚,
山之肩股开张,基脚必须壮厚,
峦岫冈势勾连拥立,映带不绝,
这就是草木华滋、浑厚蕴润的墨笔山水。
水墨或设色山水无外乎三远:
自山下而仰山颠,谓之高远;
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
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
高远之色清明,深远之色重晦;
平远之色有明有晦;
高远之势突兀,
深远之意重叠,
平远之意冲融而缥缥缈缈。
其人物之在三远也,
高远者明了,
深远者细碎,
平远者冲淡。
明了者不短,
细碎者不长,
冲淡者不大,此三远也。
山有三大,山大于木,木大于人。
山不数十里如木之大,则山不大,
木不数十百如人之大,则木不大。
拿树木与人相比,
先从树叶与人眼的大小开始,
高大树木的树干可与人的头部轮廓适当,
则人之大小,木之大小,山之大小,
自此而皆中程度,此三大也。
8
傍边平远,峤岭重叠,钩连缥缈而去,
不厌其远,所以极人目之旷望也。
远山不用皴法,远水没有波浪,
远远的人影看不到眼睛,
不是真的没有,是好象没有而已啊…
9
自然之道高过所有的王道,
自然之美呈示的是意识之美,
自然记载一切的行为,
自然也将湮没一切的行为,
要想成就杰出的自己就与自然同呼吸,
别奢求荣耀,远离世俗的伟大,
伟大最好消耗于字斟句酌,
哈哈。No,No:
用生灵涂炭换来的雄才大略,
消耗资源换来的宫帏排场,
牺牲公众利益换取的恭维谄媚,
建立在屠戮抢掠国土上的所谓文明,
……。
声音大不等于真理真,
武装强不一定最终胜,
没有心灵滋养,财富就是猪的饲料,
种种物质的炫耀,倏忽一下也就没了。
10
自然育人,人在自然中才享自在自如,
东方哲学与宋人理学解释了
人的真义,社会的理想,
和族群相处的规则。
修身以治国,公正以安邦,
修心以立身,美好作尺度,
人的世界才能终享永恒的和谐。
和谐涵养了宋人青瓷般的雅致,
自然有了李成的《晴峦萧寺》,
范宽的《溪山行旅》,郭熙的《林泉高致》…
汉阳树,鹦鹉洲
一些偶然的际遇,机缘,在17岁,
25岁或32岁,与你迎面相撞。
从溽暑之地来到晴川历历的汉阳,
看到的树平凡无奇,鹦鹉洲绿色的
瓦檐停着的喜鹊,百无聊赖。
汉水与坦坦的长江交汇于此,
想象中帆船梢橹林立的汉口码头,只余下
长长的水泥台阶和破浪而行的轮渡。
铁艺的黄鹤孓立,金属质感的仿古塔楼,
白云悠悠,诗意已几乎荡然无存。
唐时的泥地缓坡,阳光下的纤夫,
船上的少妇,木质的楼梯
和刚出的烧酒,种种人事,
俱已化为青烟……
汉口的街巷,红灯也闪闪烁烁,
但青楼的歌声,幽怨的滥情,
已被赤裸裸的快餐取代;
卓文君式的香艳爱情
很快就被掏空的铜板砸碎;
坐着班台却没有业务,
耗着,希望着,直到彻底落跎……
真实的武汉就是翠钻的原矿,
生活也是。写诗就是尘烟噪音充斥的工坊,
歌唱也是。一些景物,
一些人,一些情感的经历或遭遇,
在光照下,在月色朦胧的视觉里,
在充满感伤的回忆中,
就可能带来一些触动,一些诗情。
这就是琢磨的价值,正像李杜、
王维崔灏之于盛唐……
仪式·日出
青灰色迷蒙,
一切静止、无声。
见证白天与黑夜惜别,
山岭间一个个人影,
面向东方的仪式。
光明始涌,暗淡背景上
一块亮调子,象一匹
静卧的白鲸,天际与山尖,
云雾瑞气盘绕,
如厚厚的羊毛绒毯。
是纵容生机的魔毯,
有纵马飞驰的辽阔,
鲸跃洋面的澎湃,
有跳跃、飞翔、
狂喊高歌的冲动。
只是预示就多么雄伟!
金色的光柱,直指云天,
光粒子激发、蓬散,
无垠的舞台,
惊诧莫名的布景。
天空铺陈的朝霞,
簇拥鳞次栉比的奇峰,
在金光接吻山尖之地,
太阳,
并不以显赫的姿态出现。
缓缓地、安静地,
以纬线半遮面,
绯红的面庞,
露出在云彩的缝隙,
慢慢,慑世的容貌把云彩逼退。
升起,开幕了——
一个鲜红的圆。
群峰与云雾写成的远景,
明澈天幕的东头,含羞而自豪,
高贵又不眩人眼目。
看不出这——
就是光明的本体。
可以直视,不可方物的红。
而灰暗的纬幕迅即翻篇,
雄距南天的群峰显露山体。
阴暗的峡谷,
露出了生满苔藓的岩层,
枝叶扶苏,露珠晶莹,
低处的河流光波粼粼,
凤鸣衡山,万物朝晖……
沙漠乌云
光芒,太阳,
与灼热、干渴、死亡等同,
沙漠中的旅人在跋涉。
东南西北,
只余漫漫黄沙。
每走一步,尽头延伸一尺,
没有风,
没有声响,
没有树,
没有鸟,没有鹰,
甚至没有秃鹫。
渴,在周身寸寸炸裂,
饿,虚脱着晕眩……
倒下的旅人,
剩下强大的求生本能,
祈祷,求告,
扒开流沙,下探身体,
逃避着暴虐的毒日……
天空终于涌来乌云,
大雨倾盆儿下,
红柳、沙蒿被掩埋的枝干
突然出现……
又一天,可以历数胡杨
奇特的、不同形状的40多种叶形,
从流失的时间和生命中,
确认和记录下来
沙漠中顽强、不朽的诸多植物:
沙拐枣、白刺、肉苁蓉,
大犀角、天伦柱,
沙冬青、绿之铃、金琥,
红皮沙拐枣、生石花、中间锦鸡儿,
仙人掌、巨人柱、胀果甘草,
光棍树、花棒、沙冬青,
河西菊、紫杆柳、斑锦变异,
沙葱、白麻,
沙漠玫瑰,
罗布麻、梭梭、裸果木,
斑纹犀角、骆驼刺柳、霸旗佛肚树,
海星花、棒槌树、盐生草,
芨芨草,沙芦、复活草……
干旱季节休眠,
雨季来临时,它们迅速吸收水分,
重新生长,并开放出艳丽
或者诡异的花朵。
叶子变异成细长的刺或白毛,
减弱强烈阳光的危害,
减少水分蒸发,同时还可以使湿气
不断积聚凝成水珠,
滴到地面被分布得很浅的根系所吸收。
茎秆变得粗大肥厚,具有棱肋,
使它们的身体伸缩自如,
水分多时迅速膨大,干旱缺水时
能够向内收缩,保护植株表皮,
散热降温。
茎秆变绿,代替叶子进行光合作用,
根系发达,具有很强的吸水能力。
沙漠中的旅人,
也活着,变成了一株
变异了的、叶片变成刺,
茎干圆鼓、浑身满覆白色的绒毛,
多肉可以储水、收缩可以抗晒,
多叶型,搅着脑汁生存的沙棘人。
就这么活着,
沙漠中的旅人,
沙漠中的植物。
温带的五角枫
这是最好的纬度,这是最坏的纬度,
堪比南方的炎热,北冰洋般的苦寒。
候鸟南飞的中秋,五角枫收紧树汁;
红叶纷披,酩酊的深秋辉煌无匹。
风越来越冷,片片交出落叶,
满树枝桠突立沧茫的寒空,
根部土中取暖,蛰伏待春。
多浓的霜冻,多少雪片飘飞,
成群的雀鸟惊飞于踏雪的人踪。
鸿雁在爪哇之洋感微知著,漱羽吞鱼,
筹划着展翼北飞。什么鸟儿的翅膀
桫动南风北渐,谁是第一粒融化的冰川,
何处寻觅首轮吹响的蓓蕾?萌动之际,
忽然间最美的五角画出春的芳影。
渐次,油松刺槐迎风而动,
崖壁下的枫叶翕动青嫩,坚实的枝干,
寻找零星站立的其它种群。只有远望,
可以了然枫树随意的分布。而高处,
可以洞见叶脉的流淌,阳光与水份
在毛细孔中热恋。量能足以清凉炎夏,
年复一年明媚于春,秋天激荡。
斜晖中的夜郎国废墟
看着阳光漫散忽然惊觉的梦
在眼前轻轻碎裂
一次又一次无法追索的梦
在金光里逃逸
飞鸟的进军
在震荡的晚钟声里消失踪影
院子里的狗躁动凶猛
什么使一条狗感到这样的迷狂
人迹渺茫里沉醉遥远的国度
绿色中的黄昏
晦暗的道路,精神的羁靡
奋斗,生的欢乐
总也无法放在一个可见的维度
而所谓的过去
那注满文字的点滴生活的遗漏
飞蝠般逃逸的动作、思绪
那历史张着怀疑的眼神
抖索着双手
穿着空无的针线
预言、命运与判决
听任倾听者的屈服
头戴羽翎的使者
还在跟随权威的引领
就快降临
世上最美的微笑
已在屋檐下顺着雨水
化身金合欢的叶脉
是晦暗的、无法侧度的深渊
群山的萎顿,河床的翻卷
山脚下衰老的人
望着阔大混噩的流水
面孔中写满亡灵的密码
双手展示着
自然对人的冷酷
而群体,杂沓的脚步
在朝向某种时分时分外整齐
瘴毒盘踞的、密林遮蔽的山体
有人躲在帐篷后沉睡
她的迷离梦境、她的静谧之美
游移而青葱的男人
在万世过后
荣耀悬挂在另一个向度
世界、精神有时钝突
有时锋锐而飘忽
却不在人前宣读证言
只希望奇迹出现
而奇迹只与纯粹有关
灵迹,显示……
活在水里的鱼
一些草丛里的小蛇和蚱蜢
另一些更恐怖的生物
而心欢快时
就有飞鸟的翱翔,异兽的追逐
时代转眼就到了当今
也有人曾经尝试把握某一种存在
也有人毫不眷恋
革新和保守
各以自己的方式啜饮过去之水
回忆定格
是那么确定无疑
而羁旅中的行者
还在抚摸驼峰上的珠宝、搭袋里的美人
那远去的城垛,宫阶上的饮宴
犹如沙滩上的弃舟
仗剑侠士的茫然四顾
偶尔有村夫的农耕
会犁开文明的遗迹
翻开辉煌的碎片
那烙下的印记
纯朴的知识高尚的粗野仗义的风范
容易勾起人对确切的怀念
带来些许的满足
日月如梭般隐去
手中抓握着今天
明天近在咫尺
而此刻,夜郎国的废墟上
遍洒夕阳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