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或死-扁竹桃仙人
阳光照在他腿上
也照在他的拐杖上
照在他的轮椅上
门口一小截土路上
腾起尘土,他的心里也腾起尘土
他看见人或狗,或走或跑
他也看到他自已像一座雕像
逆着阳光
有时候在想自己有可能是一棵树
扎根在这破旧的沙发上
他屁股下面
海绵与弹簧和他一样苍老无力
他不可怜它们,就像它们也不可怜他
总会有人停下自行车或者拖拉机
给他打招呼,开玩笑,说他老东西怎么还不死
他不恼,问长问短,问其他老东西的情况
有时候他会那拐杖戳死路过的毛虫或蚂蚁
有时候他看着这群小东西也会流泪
老东西的泪都是浑浊的
和鼻涕混为一谈,悲伤总是脏兮兮的
肮脏的永远不会让人心生怜悯
这世上早就没人知道连他也会悲伤了
连他有时候也不相信
他妻子死了,是他一手张罗的葬礼
办的热热闹闹
他们结婚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热闹
这事也算是给儿子们挣了脸
半夜守灵的人都睡去了
他拿起桌子上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大饼
吭哧吭哧啃了起来
他听见棺材里呜呜的
他听见外面的枯枣树呜呜的
唯独没听见自己心中也一样呜呜的
饼渣渣和着口水沾满他花白的胡子
他拿拐棍戳戳棺材,咚咚咚
像是戳在了自己心里,咚咚咚
他早忘记自己坚硬的心里
还有如此柔软的地方,咚咚咚
他记得年轻的时候他总是和她拌嘴
有一次还差点打了他
最后那巴掌还是重重的落在了自己脸上
如今看来巴掌落在哪里早就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那巴掌永远也打不响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数着拐棍上的竹节
弯曲的手指再也伸不直
所以每一遍结果都不一样
他觉得这就是命,竹子的命,他的命
天快亮了,他使劲拿拐棍敲着棺材板
试图叫醒那怕一两个人
但是没人醒来,院子里的狗叫了两声
公鸡开始打鸣,他开始盘算自己葬礼的花销
总不能连死也让别人掏腰包
一直盘算到天亮
够,够,够,肯定够,他自言自语地
他看见一束光照到自己身上
他看见自己杂乱的胡子上结着霜